第 6 章

 次日,又是一個月懸高空的的夜晚。

 江應遠獨自站在房中,面前桌上擺著一碗紅到發黑,腥味十足的血,碗裡似乎還浸泡著什麼東西,一根細若髮絲的黑色絲線從裡面延伸出來垂在邊沿,旁邊是硃砂,黃符,書寫好的符籙。

 江應遠看了看時間,將絲線拉出,下面赫然是一塊染血的碧玉。

 碧玉通透,流水質地,上面刻有生辰八字和名姓,四周還有後來刻上去的一圈符文,江應遠看了片刻,現在這玉卻不止表面,就連裡面也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線。

 碧玉又被投入了血碗中,一張張符紙也被點燃投了進去,很快,血水就沸騰一般,咕嚕咕嚕冒起泡來。

 低低的唸咒聲從江應遠開合的嘴裡溢出,他閉上眼,越發灌注心神。

 ……

 江酌洲待在自己的房中,整棟別墅早已恢復寂靜。午夜十二點,該歇下的已經歇了,江酌洲也正要休息,忽然間,他清明的思緒一頓,忽然就變得混沌起來。

 他想不清自己本來要幹什麼,直到一股夜風吹來,江酌洲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庭院門口。

 要去哪裡?

 要去金雙湖。

 停頓片刻,江酌洲啟動輪椅繼續前行。

 “江先生,這麼晚了您要去哪?我送您過去。”門口的安保人員出聲詢問。

 “不用。”江酌洲揮了下手,聲音低啞乾澀。

 江家別墅是離金雙湖最近的一棟建築,江酌洲過去不用花多長時間,

 他的表情很平靜,直到快到金雙湖的時候才有了掙扎的痕跡。

 他意識到自己不對,想停下來,卻發覺自己手上毫無力氣,想出聲呼喊,卻發不出聲音。

 又開始了,又一次意外開始了。

 江酌洲宛如一隻困獸,無論如何衝撞都撞不開那將他困住的牢籠,所有憤恨的情緒在胸腔擠壓,一點一點像要把他的胸腔擠爆。

 此刻的江酌洲好像很清醒又好像很混亂,熟悉的瘋狂毀滅慾望翻湧上來,要把他僅剩的一半清醒徹底摧毀。

 他想毀了自己,毀了一切,毀了所有出現在面前的東西。

 他最好的歸宿是沉入湖底,成為一具被冷水泡發的屍體。

 往日矜貴俊美的男人,臉上盡是壓抑剋制和扭曲的瘋狂,矛盾割裂,此消彼長。

 離湖面還有三米。

 江酌洲的恨意井噴式爆發,剩餘的清醒幾乎消失殆盡。

 離湖面還有兩米。

 江酌洲憤恨之餘又感到無比哀涼。他做了那麼多,那些人還沒有得到報應,他卻要死了。

 好恨啊。

 離湖面還有一米。

 那就死吧,他親近的人早就死了,他也早就該死了。

 江酌洲想,沒關係的,只要他的死訊一傳出,江盛會在他的安排下遭到各方狙擊,不計代價,不計得失,費盡心機圖謀它的人終將一無所獲。

 哐當。

 輪椅滑出路面,沉入水底,江酌洲腦內又恢復幾許清明。

 他想到了那隻小水鬼。

 聽說水鬼困囿於一地,只有找到替命的人才能離開。

 他逃過了一次,這一次就用命來償還吧。

 月色之下,湖水倒灌,冰冷寂靜的夜晚,江酌洲在下沉,下沉,毫無掙扎,像一場甘願赴死的無聲盛宴,違背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