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龍者誰 作品

第四章 穿越者

所幸齊雨本人對此事也不甚在意,依舊每天大部分時間領著弟弟妹妹四處招貓逗狗穿著尋常人的衣服遊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好不快活。

但在另一方面,儘管一直在任由兵權被分割,手中人越來越少,但齊雨本人對治軍頗有奇思妙想。

比如齊雨空暇時常常會親自出沒在軍營裡,他總是讓軍士圍坐成一個圈互相講故事,並沒有對主題做任何限制。有的人講幼時聽過的鬼故事,嚇得一眾人摁著他打了一頓;有的人講的是自己和家鄉青梅竹馬的故事,讓不少聽眾嫉妒到眼睛都紅了也摁著他打了一頓。

但不知從何時起,更多的人開始講痛苦。

痛苦永遠是一種比快樂更加令人感同身受的情緒。

有人講他們在家鄉守寡的母親,講被挑中服兵役前母親點著油燈為他通宵縫製了一件棉衣,說是怕這衣服破了她多縫了好幾層。可是他服兵役已有三年了,衣服還是被他穿破了。而他剛剛收到家信是說母親在上個月已經病逝了,臨死前哭瞎了雙眼想要再見這最疼愛的小兒子一面。

有的人講他家種了幾十年的地被地主以一種不光彩的手段圈走,他和他的兄姐一道上門抗議卻被趕了出來。而後他們告到衙門,卻敵不過地主與縣太爺私相授受。到最後非但地沒有拿回來,哥哥被打斷了腿,姐姐被地主收到房中當做婢女,而他本人的臉上也被刺字繼而發配充軍。

有些士兵講到動情處,聲音哽咽,眼淚都掉了下來。而齊雨沉默地聽著,也是眼眶泛紅。

某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相同情緒在他們之間流淌。

這一刻,高高在上的侯爺和普普通通的士兵在冥冥中達成了某種無人知曉的共識。

除此之外,齊雨甚至還會不定期地默寫出一些曲子,而後組織全員學唱。也不知他是請什麼地方的人編的曲,那旋律朗朗上口,聽上幾遍就能哼出來。什麼“團結就是力量”,什麼“寒風飄飄落葉”,什麼“大刀向狄人們的頭上砍去”……

連前來巡視的兵部侍郎庾和都忍不住讚歎定北侯著實有幾分怪才,甚至問齊雨抄了幾份歌詞說要拿回家細細研究,但定北侯總是以一種古怪的語氣說一切都與他無關。

此外齊雨還喜歡組織隊列,他尤其喜歡將所有人排成一條條一列列然後讓他們一遍遍踏著相同的步伐走來走去。

儘管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但據定北侯不願透露姓名的弟弟或者妹妹稱,齊雨常常會看著一條條整齊的隊列,露出彷彿老農民看向地裡茁壯成長的小白菜般迷之慈祥的笑容,而後感嘆道:“終於知道當軍訓教官多麼爽了!真是讓強迫症原地滿血復活!”

“復活!復活!”章魚們在他身後一起快樂地揮舞著八條章魚腿,看上去竟比齊雨本人還開心。

近兩任皇帝本就對此前定北侯在北境長期駐紮經營近百年之久,以至於北境只識定北侯竟不知皇帝之名一事頗為不滿,有意要打壓侯府勢力。

因而當皇帝見齊雨如此識趣地交出了大半兵權,倒也對他關起門在府內的這些小範圍的胡鬧事不怎麼幹涉。

但同為軍侯且列於定北侯之下的鎮南侯卻對其行為頗為不滿。

此時此刻,嚴啟喬的御帳中,南北二侯的交鋒還在持續。

“是啊,只可惜在下這個千夫長的座次甚至還排在鎮南侯之前,想必堂堂鎮南侯甚至連個千夫長都不如。”

齊雨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煥倫,露出缺乏溫度的微笑。

大部分時間,齊雨總是擺出一副溫和謙遜的模樣,但那只是一種為了避事的偽裝。他的實際性格其實可以算章魚們的高智商加強版,或者說兩隻缺了大德的章魚才是齊雨本人最真實一面的翻版。

若要用一個詞概括他便是——目中無人。

或者說,齊雨的眼裡只能看到自己感興趣的人或事。

所以他花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將目光對焦於嚴啟喬和緊緊侍奉於旁的吳良臉上。

但還好他跟上了其餘幾位同時下跪的動作,“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嚴啟喬憊懶地擺了擺手,“朕召諸位愛卿前來,是為了告知各位,斥候終於找到剌戎大軍的下落了。傳令大軍再次調頭,向朔風進發。”

“陛下,臣以為不妥。”王煥倫先一步提出了異議。

而齊雨也毫不猶豫地補充道:“陛下,現在大軍士氣低落,十個人中起碼有四五人或病或傷無力再戰。若是再次調轉方向朝著剌戎軍隊發起進攻,怕是有所風險。”

齊雨覺得自己說得很剋制了,因為坐在他旁側身經百戰的伏波侯葉平海則直接黑了臉:“陛下,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刻大軍雖有二十萬之眾,但已是強弩之末……”

伏波侯未盡的話語被吳良尖著嗓子打斷了:“好你個葉平海!竟如此咒我煌煌大昭二十萬大軍,是何居心?怕不是早就心存不滿!”

早已鬚髮皆白的老侯爺氣得幾番捏住拳頭,他為大昭征戰幾十載,何曾受過如此公然羞辱。

四侯中,安西侯坐在一旁沉默不語,但顯然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齊雨知道他與趙太后母家素來親厚,因而從不公然駁這皇帝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