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長眠

隨著最後一剷土落下，逝者齊雨從今往後長眠於此。

光禿禿的地面上，隆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包。

這便是一個人，所能留在這個世上最後的痕跡。

即使生前何等顯貴，死後也不過白骨一具，黃土一捧。

而那些永遠無法得到答案的謎題，也隨著齊雨一道被悉數掩埋於黃土之下。

無論如何，今後齊雨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從此往後，章魚們不得不靠自己，孤獨地面對世間幾乎無窮盡的紛擾。

直至此時此刻，章魚們才突然意識到，當年的那場葬禮之後，齊雨所說的那句——我希望有些話你們最好一輩子都聽不懂，因為那是一種幸福——到底有何意義。

*

一直到齊雨的葬禮結束，兩隻章魚都不曾流下哪怕一滴眼淚。

所幸這場冷冷清清的葬禮並無定北侯府外的其他弔唁之人。

因而即使有心人要以不孝的罪名來參章魚一本，想必，也沒法找到合適的證人。

打道回府後，章魚們將感覺身體不適的季錦瑟送回了她的房間，而他們則重新蹲在熟悉的池塘邊，木木愣愣地盯著空蕩蕩的池塘。

片刻後，一隻章魚突然開口道，“我總覺得我哥是一個好人類，他的死亡應該是莊重的肅穆的優雅的。”

另一隻章魚緊隨其後地補充著，“應該是他七老八十白髮蒼蒼地躺在柔軟的床上。”

而後他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越說越興奮。

“不行，七八十歲太短了，完全活不夠本！還是換成一百二十歲往上吧！”

“好吧，只見九百九十九歲的我哥白髮蒼蒼地躺在柔軟的床上。

“他的學生兒女孫子女曾孫子女玄孫子女來孫子女等等悉數圍在床前，握住他的手，與他一同回顧此生無比精彩的波瀾壯闊。”

“這個時候窗外正好是夕陽落山之時，我哥的臉側被落日映照，呈現出一種暖橙色。”

“這一個構圖很重要！尤其記得要讓我哥的臉處在黃金分割率的中心位置！”

“這個時候鏡頭拉近，要一個足以看清每一根睫毛的大特寫，尤其要強調眼中溫暖的光暈。此時此刻背景音樂不一定要悲傷，卻要足夠悠揚，足以體現我哥看淡生死的灑脫。”

“只見我哥閉上眼睛，平靜地彷彿只是陷入了一場美夢中。最後鏡頭拉遠，對準漫天的晚霞和緩緩落山的夕陽。以一個充滿隱喻的畫面暗示這份死亡。”

“太陽沉入地平線，畫面陷入黑暗。”

不多時，兩隻章魚已經勾勒出一部大製作電影的雛形。

“而葬禮當天則應該是傾盆大雨。彷彿天空也在為此哭泣。人們穿著黑色的雨衣，打著黑傘，胸口掛著十字架。”

“什麼是十字架？而且為什麼是黑衣？難道不應該穿白衣的嗎？”

“不知道，這種細節完全不重要。以及我們還要灰色的天空，綠色的草，白色的墓碑。三種冷色調可以共同營造出冰冷的視覺效果。”

“這時候我們還要放音樂，就選《國際歌》吧！我記得我聽我哥說過，以前重要的人去世時都會放這首歌。”

“沒錯，我哥很重要。”

說著說著，兩隻章魚突然笑了起來，“人類真脆弱。”

“是啊，還是當章魚好。”

兩隻章魚肩並肩爪牽爪地坐在陽光之下，一齊抬頭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