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墨 作品

第 57 章 未遂

 按照王蔓雲與朱正毅的想法,最多就是讓張家老兩口把張丹雪帶回寧城,以後別再上他們家,事情也就完了。

 畢竟張丹雪教養過朱英華幾年,明面上對朱英華也還算不錯。

 再一個就是看在小華已逝母親的面份上,只要張丹雪要點臉,以後不要再有非分之想,朱家跟張家就還是親戚,朱正毅還敬重小華的外公外婆。

 偏偏張丹雪自己作死。

 發脾氣哪怕就是砸點其他東西都好,幹嘛要砸吃了,那可是糧食,糟-蹋糧食的罪不管是在軍分區裡,還是在外面,都是重罪。

 葉文靜還算是給王蔓雲面子。

 辦事前打了招呼,這要是換個人,早就直接把張丹雪抓了起來。

 沉著臉,王蔓雲知道今天沒法再置身事外,只能跟大娘也一起進了醫務室。

 病房裡的張丹雪此時已經被葉文靜帶人圍在了屋裡。

 從葉文靜說出那句不是你是誰,整間病房的空氣就像是凝固住了,每呼吸一口都無比沉重。

 “小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解釋啊。”

 張大林還算是有點經驗,面對眼前的危機就算著急萬分,也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辦法,先別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先解釋。

 把事情解釋清楚。

 要是能把罪名推到別人頭上,那就再好不過。

 張老頭是經歷過自然年的,知道糟-蹋糧食意味著什麼,也知道這事真要被抓著不放,他女兒後半輩子估計不是坐牢,就是要送到邊遠地區去勞動改造了。

 史青竹也著急,她家老伴一開口,她就知道老伴是什麼意思,擔心女兒聽不出好賴,也趕緊提醒道:“你這孩子,發什麼愣,趕緊說啊,為什麼撿地上的食物吃,這好端端的食物怎麼就都撒在了地上,是不是手滑,沒拿穩。”

 俗話說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是個什麼脾性。

 光看那被砸出坑的飯盒,史青竹就知道這飯菜肯定是女兒自己撒的,但事卻絕對不能這麼認。

 母親的話提醒了驚恐萬分的張丹雪。

 她腦子裡在陷害王蔓雲與自己承認之間猶豫了幾秒,最終不得不說道:“大家別誤會,真不是我扔的,我就是手滑,沒力氣,飯盒才掉在地上撒了食物,我也心疼,剛剛趕緊蹲下撿來吃,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沒糟-蹋糧食,也不敢浪費糧食。”

 張丹雪知道陷害不了王蔓雲。

 因為這飯菜是王蔓雲讓護士送到她手裡的。

 有人證的情況下,她總不能空口無憑把事推到王蔓雲頭上,就算她敢推,也禁不起查,還算有點腦子的她只能自己認下失手的罪名。

 “手滑?”

 周衛軍可不信張丹雪的鬼話,上前幾步,把砸了個大坑的飯盒撿起來。

 就那痕跡,誰要敢說是手滑,都對不起那雙眼睛。

 張丹雪原本就驚慌,雖然有了父母做依靠,可腦子還是有點木的,見周衛軍指著飯盒上的大坑責問,她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衛軍,你看小雪,右手上吊著點滴,一臉憔悴,神情恍惚,要是站不穩摔一下,失手把飯盒砸了也是有可能的,畢竟我們誰也沒有看見小雪真的砸了飯盒,總不能見飯盒上有個坑,就認定是小雪砸了飯盒糟-蹋糧食,這不有點冤枉嗎。”

 張大林是不可能讓女兒成為罪犯的,必定要為其開脫。

 而他說的話也很有道理。

 沒有人證,張丹雪說是自己不小心撒了,她也心疼,心疼得都撿地上的食物吃,都這樣了,再揪著不放,那可就有點故意陷害的意思。

 周衛軍深深看了張大林一眼,沒有說話,而是把飯盒遞給一旁的葉文靜。

 葉文靜能帶軍人明身份不一般。

 現場既然不是他能做主的,那就讓能做主的人來處理。

 張大林一家的視線隨著周衛軍遞飯盒的動作移到了葉文靜身上。

 葉文靜是知識分子出身,剛退休兩年,但多年來體面的工作讓她保持著良好的儀態,不管是齊耳的幹部短髮,還是有著四個口袋的幹部裝,都在證明她出身不凡。

 張大林趕緊臉上掛著歉意,對葉文靜說道:“同志,小雪是我女兒,你看她病得這麼嚴重,出點小意外也是常理中的事,你們就算是要處置她,也得講證據,只要有人能證明這飯盒是她砸的,我們這當家長的絕對沒有二話,該抓人就抓人,絕不包庇。”

 “這位同志,我老伴說得對,我們這年紀,不僅經歷過餓肚子,也知道糧食的重要性,請你們相信我們,餓過肚子的人是絕對不會糟-蹋糧食的,我相信小雪在我們的教育下也不會。”

 夫唱婦隨,史青竹跟張老頭一唱一和。

 這樣一來,葉文靜還真不能給張丹雪定罪,因為他們確實沒有人親眼見到飯菜是張丹雪撒的。

 “同……同志,你要相信我,真的,我真的沒有糟-蹋糧食,我剛剛真的是手滑了,不小心摔了一下,飯盒撞到這個桌角,才撞

出這個坑,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張丹雪為了取得葉文靜的信任,一邊急切解釋,一邊蹲下身子抓起地上的飯菜就吃了起來。

 此時的她哪裡還顧得上沾了灰的糧食吃了會不會鬧肚子,她只害怕葉文靜不信,塞進嘴裡的飯菜只囫圇嚼了幾下,就吞進了肚子裡。

 看著這樣的張丹雪,現場很安靜。

 每個看向張丹雪的眼神都很複雜,就連張家老兩口也如此。

 雖然經過狡辯沒有證據證明飯菜就是張丹雪故意砸的,但根據對方剛剛的話,完全可以按照食物的拋散落點推斷張丹雪有沒有說謊。

 只要說了謊,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我真的,真的沒有砸飯盒,我也沒有故意糟-蹋糧食,你們相信我……我……呃……”

 恐懼中,張丹雪不僅被飯菜噎得快翻白眼,還有了點神經質。

 “夠了。”王蔓雲已經到了門口幾分鐘,看著張丹雪的樣子,她撥開人群走到張丹雪面前,打斷對方喋喋不休的解釋。

 張丹雪茫然抬頭看向王蔓雲。

 好一會,她的視線才再次聚焦,眼底閃過一絲刻骨的恨意。

 要不是王蔓雲,她怎麼被迫吃地上的食物。

 要不是王蔓雲怠慢,她又怎麼會砸了飯盒,怎麼會落得現在這樣的悽慘境地。

 張丹雪恨王蔓雲。

 從知道王蔓雲是朱正毅妻子的那一刻就恨,恨意一直在心中堆積,此時見王蔓雲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她的精神崩潰了。

 “去死。”

 張丹雪衝向王蔓雲,滿臉都是猙獰。

 她離王蔓雲太近了,哪怕因為過敏,身體缺失了很多力氣,但她手裡有利器,是紮在血管裡的輸液針。

 眾人在察覺到張丹雪的瘋狂後,衝向前,但都慢了一步。

 王蔓雲與張丹雪太近,她們站立的位置靠窗,其他人在病床的另一面,要想救人,病床反而成了最大的障礙。

 面對張丹雪的瘋狂,王蔓雲的心臟瘋狂跳動著。

 此時她被張丹雪死死卡住脖子,眼見尖利的針頭對著自己眼睛紮下來,她居然沒有半點辦法。

 張丹雪抱了必死之心,力道大得驚人。

 王蔓雲奮力掙扎,卻掙不開,只能儘量扭開臉,把眼睛避開針頭。

 只要沒扎到眼睛,就不算最壞。

 此時的王蔓雲已經顧不得其他地方受傷,只想保住眼睛,她不想後半輩子生活在黑暗中。

 針頭扎進肉裡的聲音幾乎是聽不到的,畢竟針頭很小,但肉眼卻看得見。

 當針頭全部扎進肉裡時,時間與空間都停頓了。

 張丹雪在這瘋狂一擊後,全身力量消失,身子一軟,直接往地上倒去。

 “小華。”

 王蔓雲抱住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來的朱英華。

 張丹雪扎向自己的那一針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反而是落在了朱英華的脖子上,鋒利無比的針頭滑過脖子,雖然劃拉出的傷口看著並不深,但也迅速讓朱英華半個脖子都是血。

 王蔓雲被嚇到了。

 伸手去捂朱英華的脖子,剛冒出的血是熱的。

 燙得王蔓雲瞬間淚流滿面。

 “媽,我沒事。”朱英華反而安撫王蔓雲。

 他其實比王蔓雲來得早多了,中午就到的,他一直躲在窗戶後遠遠看著,因來得早,佔據的位置又很隱蔽,就算是後來的葉文靜幾人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朱英華下午沒去上課,他來只是想再考察一下小姨。

 結果令他沒想到的是,他親眼看到張丹雪砸了飯盒。

 那些飯菜雖然不是王蔓雲親手做的,但也是食堂打的肉菜,並沒有虧待人。

 朱英華對張丹雪砸了飯菜的事就夠震驚,讓他更震驚的還有。

 他聽到了小姨對王蔓雲的各種咒罵。

 張丹雪那扭曲的臉與他記憶中完全不像,他甚至以為小姨被換了一個陌生人,但最後他還是想通了,沒有兩個小姨,不管是以前溫柔面對他的,還是此時完全變了一個人的,都是張丹雪。

 人沒有變,只是有兩幅面孔,每次面對自己的,是偽裝的溫柔賢惠。

 朱英華很傷心。

 他不是小孩子,真相他已經能判斷,在發現張丹雪擁有兩幅面孔,又偶爾聽著對方在咒罵王蔓雲時也對自己進行咒罵,他就明白哪有什麼無緣無故的愛。

 愛是有條件的。

 所以在發現張丹雪要傷害王蔓雲時,在窗戶外的他跳了進去。

 及時救下了王蔓雲。

 看著王蔓雲眼裡的擔心與心痛,朱英華知道,這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比張丹雪對自己的感情更純粹。

 “媽,不哭,我沒事。”

 朱英華努力向王蔓雲露出一抹微笑,但因為說話與微笑,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

 王蔓雲的手已經顫抖得不像話,沙啞著聲音阻

止,“別說話。”

 現場這血淋淋的一幕狠狠嚇到了屋裡其他人。

 幾名軍人把張丹雪狠狠壓制在地上,力道非常大,可以聽到骨骼的咔咔響,此時的張丹雪可不再是糟-蹋糧食的罪名,而是殺-人未遂。

 那麼多人都是人證。

 “周衛軍!”

 王蔓雲顧不得張丹雪,而是大叫起周衛軍。

 從朱英華見血後,周衛軍渾身就在微微顫抖,他眼睛看著朱英華,腦子裡卻閃過姐姐被車撞到時的樣子,那時候的姐姐全身都是血。

 跟個血人一樣。

 朱英華的身影與記憶中姐姐的身影重合了。

 這是周衛軍的夢魘。

 一直以來他沒有去工作,天天圍繞著小外甥轉,在朱家搗亂,大家都以為他是在怨恨朱正毅,其實並不是全部,最關鍵一點是他拿不了槍,見不了血。

 只要看到血,他腦子裡就全是姐姐臨死時的身影。

 此時的周衛軍陷入了心魔。

 他的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他想控制自己,想趕緊衝過去幫忙,可他用盡了全部的力量,也沒能擺脫心魔。

 直到王蔓雲的聲音傳來。

 好似一道閃電,劈開了籠罩在他頭頂上的陰霾,心魔退散,周衛軍回到了人間。

 “周衛軍!”

 王蔓雲的聲音再次傳來。

 期間也有人想去接手朱英華,但王蔓雲根本就不讓其他人碰,她只相信周衛軍。

 “到!”

 周衛軍高昂的聲音響起,撥開眾人衝到了王蔓雲的面前,然後抱起臉色越來越白的朱英華,直接衝出了病房。

 葉文靜與大娘一左一右攙扶著王蔓雲,她們著迅速跟在周衛軍身後衝向急救室。

 張丹雪是被幾名軍人迅速押走的。

 此時已經沒有人在意張丹雪還過敏不過敏,也沒人關心她拔了針的手在流血。

 剛剛還亂糟糟的病房隨著這些人的離去,眨眼就恢復了安靜,只留下一頭霧水,震驚又恐懼的張家老兩口。

 他們當然認識朱英華。

 也親眼見到外孫救下要被女兒傷害的女人,更聽清了朱英華叫那個女人媽。

 “老……老頭子,我心跳得厲害,腿軟。”

 史青竹心驚肉跳地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但剛坐下,屁股下就像有彈簧一樣,迅速彈了起來。

 血!

 病床上不管是被單還是被子都沾了他們外孫的血。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史青竹迷茫地看著老伴,眨眼間就發生這麼多事,她根本就沒有理清楚頭緒,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張大林也愁死了。

 此時的他也是驚魂未定。

 但他知道今天的事要是處理不好,他們張家今後跟朱家可就沒有一點親情了。

 “老婆子,走,去看外孫。”

 張大林在病房裡思考了好一會,最終選擇了朱英華,先別管女兒糟沒糟-蹋糧食,就憑女兒敢故意傷人,這就是天大的罪,一個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一個可能會判死刑的女兒跟前途無量的外孫,張老頭選擇了外孫。

 史青竹聽懂了老伴的話,此時的她不僅腿軟,心跳也異常,著急道:“小雪怎麼辦?”讓她眼睜睜看著女兒去死,她做不到。

 “你怎麼這麼蠢,這時候只有全力維護小華,才有可能保住小雪,只要正毅跟小華不鬧,小雪又沒有真的殺人,那就有轉圜的餘地。”

 張大林不耐地瞪著老伴,伸手去攙扶。

 可因為兩人都受到嚴重的驚嚇,別說走路,沒馬上倒下就不錯了。

 相互對視著大喘-氣,老兩口都忍不住在心裡直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