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血河之畔18
冰牆在不斷融化滴落水珠，猶如內心在不斷滴血，窗外豔陽高照，石堡殿堂內卻一片陰霾，夾雜著沉重而絕望的氣息，將人壓得喘不過氣。
牆角內的身影眼中佈滿血絲，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水珠，死死的盯著那團漂浮在地面上的黑色火焰，內心甚至有一股邪惡的力量在鼓動他，讓他勇敢的抱上去。
但一想到被黑孽火吞噬前，男人將他震飛出去的那一幕，那股危險的衝動又被狠狠的壓回心底。
男人幾天前說過的話突然迴盪在耳邊。
——如果有一天，師叔遇到相同的處境，知道你會和師叔一樣痛苦，師叔一定不會輕易讓自己死去，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承受多少磨難，也一定會回來繼續陪著你愛你……
黑孽火焚燒了幾天幾夜，林陽一知道男人並沒有消失，火焰中依舊能感受到靈力的波動，男人在無聲的抵抗著黑孽火的侵蝕。
師叔一定能擺脫黑孽火的……
“你說過不會讓自己輕易死去的……”
“我現在就很痛苦……”
“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如果不回來陪我，我就去找你……”
前幾天，他還在感慨洞府主人的掙扎，此時此刻，他正在遭受與洞府主人一模一樣的痛楚，眼睜睜看著摯愛之人遭受磨難，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無力感能將人逼到心神恍惚，渾渾噩噩。
“師叔……”林陽一已經做不出大喊大叫的舉動，他所有的精力已經在一次次的失敗中消磨殆盡，此時只剩下哽咽：“你聽到了沒有？能聽到就為了我堅持下來，一定要擺脫這團黑孽火……”
最後的語氣近乎乞求，因為所有能想到的方式他都已經試過，現在再也想不到新的辦法了……
他甚至想過重新回一趟洞府，去將洞府主人記載的辦法全部試一遍，但紙張上明確表示，那是不可行的，洞府主人每一種都試過，也沒能將自己的伴侶救回來，他只能開拓新的辦法。
有關黑孽火的信息實在太少，他以及當初的洞府主人都是在抓瞎，所有剋制火焰的辦法通通用上，沒有一丁點的成效……
究竟是他們用錯了方法，還是黑孽火真的無法撲滅？果真是一旦滋生，世間罪孽一日不消除，黑孽火便永不滅麼？
罪孽好比人的逝去與新生，每一天都有人死去，同樣的，每一天都有新的生命誕生，罪孽永遠不可能消亡……
想到這，林陽一心中越發悲涼。
如果師父師伯老師秦掌門他們在就好了，他們肯定能想出辦法救師叔，但回淵地的路已經消失了，即便沒有消失，已經過去幾天，他們還在不在淵地都說不定……
……
幾天幾夜，一刻不停歇，靈力反覆多次消耗，滴水未進，此時，林陽一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卻依舊固執的盯著那團黑色火焰。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在林陽一哽咽著說完那幾句話之後，像是回應一般，原本安靜焚燒的黑色火焰突然湧現出一陣明顯的波動，但持續了不到三秒鐘，又重新恢復平靜。
“師叔！”角落裡的身影吃力的爬起來，朝著黑孽火大聲喊道：“是不是你？！你能聽見我在說話對不對？！”
然而接下來，無論他怎麼喊，黑孽火始終沒有在出現任何動靜。
“是我看錯了麼？”林陽一整個人愣愣的，懷疑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
下一刻，黯淡的眸子又重新煥發出光芒，林陽一大步離開殿堂，開始在石堡內四處翻找。
這座石堡有很大可能是洞府主人和他伴侶的另一個住處，說不定還遺留著更多有關黑孽火的信息。
再者，這裡的主人只是不見了，不一定就是死了，或許他們找到辦法了呢？這個可能性雖小，但這是林陽一現在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
好在石堡內其他地方不像殿堂一樣空蕩，桌椅床榻等傢俬均由石頭修鑿而成，木製品、以及各類瓷器也不缺，亦有不少尋常人所使用的生活用具。
林陽一穿梭在各個石室之間，將整座石堡翻了個底朝天，首當其中的是類似書房的石室，沒有一絲收穫，搜到最後，連雜物堆，瓷器裡，甚至連石墩子都要挪開看一眼，可惜的是，都沒有發現新的有關黑孽火的信息。
等他再次回到殿堂時，四周的冰牆已經徹底融化，消失的無影無蹤，好比內心的希望，也在這一刻消耗殆盡。
生機彷彿一下子被抽光，林陽一跌坐在地上，腦袋無力的靠在身後的石牆上，眼中盡是枯槁，呆呆的望著殿堂頂失神，在他們沒有進來之前，黑孽火就蟄伏在那裡。
眼淚無聲的劃過臉龐，視野中出現一點亮光，本以為是淚光，可當水珠盡數湧出眼眶後，亮光依舊存在。
那是一顆水晶般透亮的珠子，就鑲嵌在半圓形的殿堂頂部中心，不知道是什麼念頭驅使，或許是剛才翻箱倒櫃的執著沒有徹底消退，又或許是特殊的位置，林陽一御劍飛了上去，將那枚雞蛋大的水晶珠給摳了下來。
水晶珠入
手冰涼，內裡隱含著靈力波動，但是很淡薄，幾近於無，林陽一試著輸入一絲靈力，清透的珠子開始變得渾濁，眼前突然出現一幅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熟悉的是這個殿堂，陌生的是一道人影，那是一名青年模樣的男子，穿著十分妖豔，可他的臉上卻是濃濃的絕望，像他現在一樣，無力的靠坐在角落裡，心如死灰。
殿堂中間，還有一團熟悉的黑色火焰，正在熊熊燃燒，火焰一會兒呈現人形形態，一會兒又幻化成一頭體型龐大的獸類模樣，隱約間傳出幾聲野獸痛苦的嘶吼。
“阿犼！”青年男子不斷朝著火焰崩潰的喊道：“我已經沒有辦法了！你要馴服它，只有馴服它你才能活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孽火又重新變回類似人形形態，同時，一道沉重的男音從火焰中傳出：“阿玥……我的修為即將耗盡，恐怕撐不了多久……你要好好活下去……”
話音落下，黑孽火越加旺盛，彷彿內裡所吞噬的東西，正在加速消亡。
“不！阿犼！”青年男子發出痛不欲生的悲吼：“你不在，我絕對不會獨活！”
這會兒，火焰又變回之前的獸形，“快走……否則我死後，黑孽火會繼續吞噬你的……”
話音落下，黑色火焰又猛漲幾分，這一次，無論青年男子如何痛苦呼喚，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青年男子表情痛苦，雙手死死的抱著頭，眼中不斷湧出淚水，在黑孽火燃燒得最猛烈的時候，他像行屍走肉一般，腳步蹣跚的走向那團火焰。
最後，他毅然決然的衝上前去，無畏高溫炙烤，一把抱住那頭被烈焰包裹著的猛獸，黑色火焰瞬間將他一同吞噬……
在他撲上去的那一刻，一道悲絕的獸吼在空曠的殿堂中響起，久久迴盪不曾消彌。
青年男子放任黑孽火的侵蝕，沒有任何抵抗，黑色火焰將一人一獸逐漸吞蝕，焚燒得更為旺盛。
不多時，一人一獸兩道身影消失不見，黑色火焰漸漸變成渾圓的一團，他們或許已經化為灰燼，又或許正緊緊的抱成一團……
頃刻間，殿堂內變得寂靜無比，唯有一團黑色火焰在無聲的燃燒著……
這是幻象珠保存的最後一幅畫面，在往後漫長的時光裡，失去了主人的石堡逐漸變得荒涼。
……
眼前的畫面在轉眼間消散，在幻象珠中消失不見的黑孽火，此時又重新出現在林陽一的眼前，這一次，被黑孽火蠶蝕的不再是那名青年男子和那頭犼獸，而是那個寵他愛他的師叔……
一人一獸的結局猶如一根刺，橫卡在林陽一的喉嚨裡，縱使有所感慨，但更令他悲痛的是，他們會迎來相同的結局。
他不怕一起死，但他不想讓那個處處護著他的男人就這麼消失掉……
突然，青年男子的話又在林陽一的腦海中響起——你要馴服它，只有馴服它你才能活下來……
“師叔！黑孽火可以煉化，不要一味抵抗，要反過來將它壓制馴服！”他現在已經像青年男子一樣窮途末路，最終能不能活下來，只能看師叔自己。
這時，火焰再次出現波動。
見狀，少年蒼白的臉上迅速染上欣喜，“師叔！你能聽見我說話是不是？你是不是正在馴服黑孽火？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你的！”
即便聽不到男人的聲音，但林陽一還是忍不住朝著黑孽火說了一大通，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消失，又添上激動的淚水，邊笑邊哭，模樣有些滑稽，但他完全不在意。
黑孽火時不時會給予回應，大多數時候處於平靜，但林陽一知道，男人的氣息一直都在。
……
日升又日落。
林陽一一直窩在殿堂的角落裡，具體過去了多少天，他已經記不清了，或許是五六天，後或許是八九天。
初時，他朝著黑孽火說話，偶爾會的到回應，可隨著時日的增加，得到的回應越來越少，距離最近一次火焰波動，已經過去了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黑孽火沒有絲毫反應，男人的氣息一天比一天弱，恐懼每時每刻都在侵蝕著林陽一的內心。
他開始不敢睡覺，生怕再次醒來時，男人的氣息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沒有辟穀的修士，不可能長時間不進食不休息，空間裡有的是食物，但他吃不下，就吞了幾顆之前男人給他的辟穀丹。
即便他心理上再怎麼拒絕入睡，但身體機理總有扛不住的時候，這些天裡，他都是在身體發出強制休息信號的時候眯一會兒，但過不了多久，又會驚醒。
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是去感受男人的氣息，發現氣息還在，時刻懸著的心又放下些許，繼續靠在角落裡，眼眶發紅的盯著那簇火焰……
日復一日，身體總有被掏空生機的一天，這日，太陽落下的時候，機體僅存的一點活力消耗殆盡，主人的意識再次被強制進入睡眠。
這一次，林陽一睡了很久，因為他在夢裡見到了闊別多日的男人，眼眶
瞬間盈滿淚水，男人像以往一樣，把他像抱小孩一樣抱起來，溫柔的啄吻著他的額頭、半合的眼瞼、以及唇角。
迷迷糊糊中，林陽一感覺臉上有一股熱意，那種感覺就好像在火堆旁烤火，而且離的很近，隱隱泛起灼痛感。
因為突如其來的熱意，夢裡的男人突然消失了，林陽一猛地睜開雙眼，一個周身佈滿黑色火焰的男人猝然闖入眼簾。
林陽一入睡時倒在地上，而男人此時正在頭頂上方俯視著他，右手摩挲著他的唇角和下顎，傳來絲絲灼熱感，看向他的眼神十分陌生，往日的溫情消失的無影無蹤，眼中盡是無邊的罪孽……
看到他睜開雙眼，男人嘴邊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原本輕撫下顎的大手迅速扼住他的脖子，並持續收緊，窒息感瞬間湧上林陽一的心頭。
脖子上的力道很大，且帶著滾燙的熱意，林陽一雙手抓住男人的手腕，無法呼吸令他的面色變得通紅，雙腳無力的蹬踢著，滿眼不可置信的盯著上方的男人。
“師…師叔！”
男人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無數罪孽匯聚而成的火焰連日侵蝕著他的心智，此時的他，好比窮兇惡極的猛獸，被鎮壓多時，甫一掙脫枷鎖，便開始宣洩滔天的怒火，實施殘暴的屠殺。
一簇黑色的火焰猝然出現在男人的掌心，如縈繞在周身的火焰一般充滿不祥的氣息，林陽一眼睜睜的看著火焰在視野中不斷變大，逼在臉上的灼燒之感更烈。
就在男人動手之際，林陽一眨了眨眼，憑空消失在殿堂裡，男人的掌心突然落了空，冷漠的臉上出現片刻的愣怔。
空間裡。
林陽一仰躺在柔軟的青草地上，胸膛依舊在劇烈的起伏著，視線逐漸由模糊變為清晰，脖子上殘留著絲絲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