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焗 作品

第17章 天玄術

 這是什麼藥?白骨全然難辨。她聞到好些她沒見過的藥材。大抵在師傅的醫書裡出現過,白骨只能從氣味上將其歸為上火至烈。

 那藥的氣味又腥又臭,聚了很多活物的血,白骨覺得噁心。

 阿萍看那藥,卻嘲了嘲,“明明是男人害的你,你卻要做男人。”

 方夫人一下被觸怒,“你給我住口!”

 阿萍仍道,“二十年前金佛寺,比翼鳥斷山崖處。”

 二十年前是何事,白骨從短短兩句中全然難懂。

 然她的小圓頃刻領悟,“你和烏家那個僧侶二十年前就在一起。”

 “二十年前你從京城到蜀陽,在金佛寺遇了烏啟明。他在金佛寺剃髮為僧,修煉神功為奪莊主之位,可你叫他破戒破功,他走火入魔推你下了山崖。”

 白骨只能拼湊出一個畫面。烏家的僧侶持著佛珠練邪功,又和這個方夫人在佛寺的小屋裡疊來疊去。白骨在金佛寺看到的就是這樣,他們像打架又不像打架,可後來烏家的僧侶推方夫人下了山崖。

 這很怪,白骨甚是不懂,下意識地歪頭,可是被定住了身,她頭也動不了。

 那方夫人自是最懂,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虛假的人皮上出現了一層皺褶。

 “你的臉是假的,要掉了。”白骨眼神隨著那層褶皺上上下下,它是層不屬於她的皮,凸起時就如嘴唇的死皮又硬又白,白骨見了心癢想撕了它。

 方夫人被白骨目光刺痛,堅定無疑道,“我的臉不是假的,它不會掉。”

 “你的臉假,你的心更假,你滿口謊言欺騙我們,說你生的是兒子,其實你在懷胎時吃下毒藥,讓女胎轉男,叫你女兒不男不女。”

 方夫人皮上的褶皺更多了,“所以我讓他吃藥,女人吃了變男人,男人吃了不過身一熱,這藥就是這麼不公平,那他吃了做男人不就好了。”

 “噦,”白骨一股反胃躥起,但比她更先吐的是四小姐。

 “你真是瘋子,說大嫂生不出孩子,還要給大哥納妾,讓他傳宗接代。讓女人娶妻納妾,怎麼生得出孩子,你就是這麼逼瘋她的。”

 方夫人無動於衷,在兩個嘔吐的女人中,她選擇了吐得最厲害的那個。

 白骨比四小姐吐得厲害,對於變態的忍受度,白骨在今天降低了很多。

 方夫人掐住住了白骨的下巴,“你師傅該是什麼樣的,你吃了才知道。”

 藥丸遞到白骨嘴邊,那藥不僅聞著就噁心,氣味到了嘴旁,白骨就能覺出辛辣酸苦,此如劇毒,白骨緊閉著嘴。

 方夫人掰著白骨的嘴唇,像掰開她師傅的嘴那樣,“死丫頭吃下去,這不是毒,是藥。在世為女人是病,只要變成男人,就不會被嫌棄,被丟棄,被抹去名字,我是在治好我們的病。”

 白骨才不要吃。她死咬著唇,把方夫人的手也咬了。方夫人不放,白骨也不放。白骨眼只透了一條縫,眼中迷著溼霧。透過溼霧世間虛虛實實,方夫人的臉已經變形了,背後還有個書架正在倒來。

 聲震山壁,遍地書落,汪汪叫聲此起彼伏。書架倒落後露出了狗洞,狗洞裡躥出了小狗和烏蘭賀。

 “白骨,我來救你了。”烏蘭賀悶頭蹦來,腳底一滑,又是黏答答的,鞋底踩了好些藥丸。烏蘭賀看這藥就討厭,猛踩了好幾腳。

 “別踩!這是我的藥!”

 雄厚的聲音爆裂而開,烏蘭賀退之一步,女人般細嫩的雙手掃過地上藥。那伏著的身影彎身不見容,形已似人似鬼,烏蘭賀三步並一步,到白骨面前拔了她的針。

 “你去幫阿萍和小圓。”白骨隨之撲去抓方夫人,烏蘭賀再去救另兩人。

 方夫人的人皮已經泛白崩裂,下顎處露出了黑色縫線。白骨膝蓋壓住方夫人,扯下她的皮。

 皮下之人男裝女面,臉周佈滿縫痕,因縫線斷裂滲出鮮血,流淌入頸。血流在身,這方夫人之容已非人面,但若鬼面,白骨手中人皮硬如樹皮,發出惡臭,她甩手扔去,人皮落地亦是鮮血淋漓。

 血非是最駭人,而是方夫人唇周長了一圈黑色的絨毛。看過花和尚的醫書,白骨知道那是男人才會長的,那叫鬍鬚。

 “你吃了這毒,生病了。”白骨聲如懸絲。

 一地藥碎,皮囊亦破,男裝女面之人恨不能消,“你才有病,為什麼要壞我的臉,我好不容易才縫上去的。”方夫人手間運力出雲風,一掌揮之,白骨被打向石壁。

 白骨從石壁滾落,不知痛的她身軀本能一縮。兩隻寵物繞在白骨身邊。阿黃嚇得往後鑽,白骨伸臂相護,可另一隻小黑已是不同,竟然擋在她身前。

 “她怎麼也像練了天玄術。”烏蘭賀即便見過此功,還是不免心驚肉跳。

 “看起來像又不太像。”白骨說不清那是什麼,就像半吊子。

 方夫人半白髮絲隨內力豎起,腳下地面已是塌陷。

 這下確定是了。

 烏蘭賀抱起狗,拽著白骨往門口跑,“這還合夥練拆家功夫,都什麼毛病

。”

 四小姐已跑到門口,按下旋石,她急喊,“大嫂快走。”

 阿萍沒有走,她的針懸在空中,列成了一把長劍,對準了方夫人的脊椎。同樣,阿萍的腳下有道深陷。

 “大嫂也練了天玄術?”四小姐怯怯不已。

 此時已地動山搖。冰門升起,白骨將她的幾隻寵物推了出去,孤身一人奔向了阿萍,“阿萍,我師傅已死,你不能被她殺了。”

 阿萍未曾看白骨一眼,以內力運針破入了方夫人之後,白骨頃刻明白,此術薄弱之處是脊椎。

 內力在方夫人和阿萍之間來回振動,白骨改道至阿萍身後,亦以內力撐住阿萍後脊。

 在動用內力的時候,白骨腳下地面也在下陷,四小姐見了摔倒在了冰門前,“姐姐也是天玄術,那她教我的豈非也是天玄術。”

 四小姐驚慌之中又忍不住要吐,她嫌棄又害怕,這功法入魔的樣子她可見識過,會肚子鼓出來,臉也鼓出來,還臭屁連連,她全然不能接受那副樣子。

 烏蘭賀也處於極度的震驚中,“白骨,你有沒有入魔?”

 “你別管,跑遠點。”白骨與他說了一句,又再度運力。

 方夫人痛惡至極,“你們的功法是我兒子教的,我兒子是我教的,你們贏不了我!”

 “我師傅說,練此功法需心靜,你心不靜定成魔。”白骨穩穩一推,內力相助阿萍,針劍刺入了方夫人的脊椎骨,男人的慘叫聲傳遍四處。

 “白骨,你快走。”阿萍伸其一臂,欲斷後路。

 白骨持力靠近,將內力與阿萍融在了一起,“我不走,師傅一定不想看你死。”

 兩份內力同時推著針劍,方夫人脊椎朝前一彎,她再也無法維持男聲,叫喊之聲恢復成了女人,內力四散震向各方。

 這將大受反噬,白骨趕緊定心護住阿萍,並對外喊,“小黑,千萬別進來。”

 整片石壁剝落而下,整個書房在崩塌,一片灰霧籠罩著洞穴。

 烏蘭賀還是走了進來,他定了決心,不管白骨什麼樣,他都要進來帶她一起走。

 煙塵揮散,白骨還是白骨,也沒人肚子鼓出來。只不過山洞變了樣,壁上露出了好些畫。

 那不是烏蘭賀初來時見的山水畫,而是一副割疾縫合術,就是白骨要乾的那個割疾縫合。一筆一畫,一字一段詳盡無比,那是個極為浩大的動刀圖。

 烏蘭賀身下一痛,不禁捂上,千想萬想沒想到,是她師傅自己動的刀。

 方夫人面對此畫,痛怨不已,“他怎麼可以這樣背叛我。”

 “是你害了她一生,也害了我一生,她在這裡做回她自己,你還不肯放過她。”阿萍手中存了道內力,她用這道內力切斷了白骨的相助。

 白骨被震遠,倒地時才見這滿壁之畫。她以為師傅只畫女人,未料她把抹去的身軀畫在了這裡,亦在這裡徹底割斷。

 “他是逆子!十月懷胎,我為他籌謀一生,誕下他讓他繼承家業,他卻躲到這裡,畫著將我千刀萬剮,”方夫人眼中通紅,抬頭而望,她脖頸緊繃,下頜的縫痕再次滲血,“他練的所有功法都源於我,他怎麼能贏我,我殺他輕而易舉。”

 原來畫不止在壁上,白骨仰頭望著,她第一次看向這裡,在這裡畫著無數把刀和一個女人,那些刀都砍向了那個女人。不,那只是一部分,白骨順著畫走著。

 她看到了全部的畫,身影就在煙塵中破開,按著方夫人的下巴,讓她看向了另外一處,“你錯了,師傅是在說你殺了她,她的畫裡是你在殺她,被千刀萬剮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