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就像犯了大錯的孩子,那一副小心翼翼又自責不已的模樣,要說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你別生氣,孤只是想到從今往後你便是孤的妻,”那個跟她鬥嘴向來口齒伶俐的沈星闌,如今卻笨嘴拙舌,“才會一時情不自禁……”

    蘇長樂並沒有真的生氣,只是他突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親了她,還親得那麼……激||烈,任是兩人曾有過無數次親密,那也實在羞人得很。

    她忽然想起前世,大婚那日,他好像也曾這樣,她坐在喜榻上無聲的掉著淚,他手足無措的哄著她,慌亂的伸手替她拭淚,卻越擦越多。

    他好像一直都在哄她。

    那天他被皇后召進宮,他站在宮門口等她時,面上看起來雖然輕鬆悠哉,她卻沒錯過他額間布著一層薄薄細汗。

    他明顯是意外得知她被召進宮,才急急忙忙地趕過來的,他怕林皇后會為難她。

    那天,他還親口承認,說他從很久很久以前便傾心於她。

    蘇長樂看著眼前只因她垂眸不語,就緊張不已的少年,忽然就心軟了。

    她抬頭,一臉不解的看著他,彎眸一笑:“我為什麼要生氣啊?”

    她的笑容軟呼呼的,沈星闌凝望著她片刻,確定她面上沒有任何惱怒,高懸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

    蘇長樂眨了眨眼,佯裝害羞地垂眸,小聲道:“出嫁前,阿孃雖然有讓教習嬤嬤教過我,可是……可是剛剛太子哥哥突然親我,我還是有些不習慣……”

    沈星闌聽出她話中的嬌怯羞意,心尖猛地一顫,只覺得心裡的空缺在這一剎那,好像都被填滿了。

    她沒有生他的氣,沒有討厭他,更沒有抗拒,她只是害羞了!

    沈星闌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他抬手颳了刮自己的鼻尖,俊臉微微泛紅,低聲認錯:“囡囡莫怕,是孤一時孟浪。”

    見多識廣的全福嬤嬤聽見小夫妻的這一來一往的對話,雖依舊垂首,眼中卻泛起濃濃的笑意。

    她見識過無數對新人,見識過許多權貴夫妻,卻還是鮮少見到像太子夫婦這般羞澀卻又充滿情|意互動。

    太子夫婦讓她想起年少時,她與家裡的老頭子也曾有過這般美好的愛情模樣。

    哎,年輕真好喲!

    全福嬤嬤低著頭,笑盈盈的開口提醒,順道又說了幾句吉祥話:“太子與太子妃天賜良緣,郎才女貌,如今良時已到,殿下該到前廳宴客了,待晚上再來與新嫁娘喝合巹酒,今年洞|房花燭|夜,來年生個胖娃娃。”

    沈星闌怕蘇長樂又害羞,不敢再有多餘舉動,若無其事的起身,垂眸整了整喜袍,輕聲道:“囡囡若餓了就先讓四喜端東西進來吃,孤得先去參加宴席。”

    蘇長樂聽見他口中的“囡囡”二字,不知怎麼地,面上又是一熱。

    沈星闌離開喜房前,不忘吩咐四喜:“鳳冠太重,先伺候太子妃卸下。”

    他沒有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又會走不動,捨不得離開。

    太子大婚,宴席上帝后端坐首席,太子二座,前來敬酒者不斷。

    任誰都看得出沈星闌心情極好,就連宣帝見到兒子眉開眼笑的模樣,都不由得朗笑出聲。

    蘇長樂嫁入東宮,府裡的兩位兄長自然也參與了這場喜宴。

    蘇玉平時雖對這個妹妹嚴格了些,心裡卻也是極為疼惜蘇長樂的,原本他還有些擔心父親的決定過於衝動,不過自宣帝下旨賜婚之後,從沈星闌一連串的動作,都足已證明他的確對蘇長樂極為上心。

    是以,蘇玉見大婚之日太子紅光滿面,亦是笑盈盈的上前敬酒。

    蘇天揚則早就知曉太子的心意,他一點也不擔心,甚至還有點擔心妹妹會真嫁給沈季青那個卑鄙陰險的小人。

    “臣恭賀太子殿下。”蘇玉與蘇天揚上前敬酒時,身後還跟了與沈星闌在漠北時出生入死的一眾將領。

    沈星闌瞬間被眾人團團圍住。

    蘇天揚見到沈星闌唇角還殘留幾抹大紅色口脂,陡然一愣,眯了眯眼,道:“殿下莫不是在來宴席之前,就……就忍不住……”

    蘇天揚到底沒有過心儀的對象,還是個不識情滋味的毛頭小夥子,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要如何陳述這件事才比較妥當。

    蘇玉甩開摺扇,無奈搖頭一笑。

    那些已經成家的將領們,則紛紛露出曖|昧的神情,一個一個越發踴躍的敬酒,歡笑聲不斷。

    沈星闌聽見蘇天揚的話,面上笑容愈發愉悅燦爛,無半分羞窘,他也不急著將口脂拭去,反而來者不拒,敬酒一杯接著一杯喝。

    就在蘇天揚好不容易想到適當的說詞,不遠處卻傳來沈季青一貫的溫潤笑聲:“臣弟恭賀三哥大喜。”

    蘇天揚淡淡的掃了沈季青一眼,見他完全不理會跟在身後的溫楚楚,不由得冷冷一笑。

    幸好妹妹沒有嫁給他。

    而那些將領們,兩年前都差點因為沈季青折在雁門關,見到他亦是紛紛斂起笑容。有些性子比較耿直的,甚至幾乎要繃不住臉色。

    沈季青一走近,自然也瞧見了沈星闌唇上的口脂,握著酒杯的手指驟然收緊。

    “砰!”

    跟在他身邊的溫楚楚倏地一驚,愕然抬眸,只見沈季青手中的酒杯已被他捏得粉碎。

    她連忙掏出絹帕替他擦拭:“王爺這是怎麼了?”

    溫楚楚慌亂抬頭,順著自家夫君的目光望去,正好瞧見沈星闌漫不經心的抹去唇角上的大紅口脂。

    溫楚楚陡然一僵。

    她的夫君難不成在吃太子的醋?!蘇長樂如今都成了他的三嫂,他怎能還對她念念不忘!

    溫楚楚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沈季青再如何也不可能惦記著蘇長樂,他說過他從未對蘇長樂動過心的。

    可惜事與願違,向來風度翩翩,進退有度的沈季青卻猛地推開她,一臉陰鬱,憤然拂袖而去。

    再次成為眾人焦點的溫楚楚,面色一陣青一陣白,難堪的咬了咬嘴唇,硬著頭皮,提裙追上自家夫君。

    晉王夫婦離去之後,宴席很快又一片和樂融融,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賀喜敬酒聲不斷。

    待宴席結束,再回寢殿時已是夜深人靜。

    沈星闌其實無心參與宴席,很想早點回來,但礙於之前與宣帝所做的約定,這場喜宴註定無法早退。

    回到新房時已然一身酒氣。

    偌大的喜房一片紅,喜榻上的美人兒膚白如雪,他心心念唸的小姑娘正乖巧的坐在那兒,看見他推門進來時,還抬起頭來衝著他甜甜一笑。

    這一瞬間,沈星闌突然就覺得今晚於宴席上的種種忍耐,通通都值得了。

    “孤還以為你會先睡下。”他被灌了許多酒,聲音有點啞,朝她走來的腳步卻不顯半分踉蹌。

    他意識清醒得很。

    蘇長樂聽見開門聲,心跳亂了一瞬,隨著沈星闌越走越近,不自覺地捏緊手中的帕子。

    沈星闌來到她面前,見她抬眸嬌嬌怯怯的望著自己,心尖就像被羽毛輕輕撓過,溫軟得一塌糊塗。

    他突然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蘇長樂早已卸下鳳冠,洗漱完畢,換上大紅寢衣,此時三千青絲隨意的披於身後,一縷垂在身前,臉龐泛著漂亮的粉,宛若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襯得她越發嬌小可人。

    他垂眼,喉結滾動,心中那股瘋狂念想幾乎壓抑不住。

    他低聲問道:“雖然孤知道你不會飲酒,但大婚的合巹酒還是必需要喝的,你能喝嗎?”

    蘇長樂見他清冷的眸子裡已染上明顯的醉意,卻還一臉正經的問著她,不由得歪著頭笑了笑,答非所問:“太子哥哥是不是已經醉啦?”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就倏地被拉起身,跌入他懷中。

    沈星闌居然不發一語地將她牢牢抱住!

    抱著她的少年宛若一隻撒嬌的大貓,腦袋斜靠在她的肩頭,順著她的話,低低啞啞地呢喃:“嗯,孤醉了,囡囡……”

    染上醉意的聲音,帶著低沉的撒嬌與纏|綿,灼|熱的呼吸一下下的落在她的脖頸之間,薄唇偶爾擦過她酥|嫩的肌膚,惹得懷中的小嬌兒不住瑟縮肩膀,看起來醉得不輕。

    蘇長樂怕癢,他腦袋又在她脖頸間蹭來蹭去,原本還算平靜的一顆心,都不禁被他蹭得有些亂了。

    濃濃酒氣隨著兩人相擁的姿態,飄入鼻端,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果然醉了。

    蘇長樂有些無奈仰著頭,抬起細軟的小手,戳了戳他的臉,輕聲問道:“那還要喝合巹酒嗎?”

    說到合巹酒,沈星闌似乎又清醒了過來,立刻站直身子,不發一語的牽起她的手,來到擺放著合巹酒的花雕木桌前。

    前世他們其實沒有喝合巹酒,她生氣的將酒杯砸了,還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了下去。

    大概也只有她才敢那麼大膽,敢在大婚之夜衝著大齊的太子殿下發脾氣。

    沈星闌就那麼的任由著她,想幹嘛就幹嘛,她發脾氣就讓她發,她又哭又鬧就讓她哭鬧。

    唯有一點絕不讓步,他寧願委屈自己睡在羅漢榻上也不離開新房。

    “喝。”沈星闌說話的聲音將她的神思拉了回來。

    他直勾勾的看著她,一雙黑眸明亮亮的,可臉上的醉意卻是掩不住。

    蘇長樂看著這樣的沈星闌,眼底漫上就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絲絲笑意。

    這一世的沈星闌,真的有點可愛得過分了。

    她拿起合巹酒,一人一杯,主動的踮起腳步與他手臂交繞,雙雙飲下合巹酒。

    蘇長樂並沒注意到,在她閉眼飲酒的同時,近在咫尺的少年眸色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