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39章 趕集

    陳仰的第一個任務跟第二個任務就隔了一天,他以為第三個也會很快就來,然而過了一個星期都沒動靜。

    等任務的心情很難熬,陳仰覺得自己的髮量都少了。

    反觀朝簡,每天打電腦看電影看書,活脫脫就是個愜意的公子哥。

    第十三天的時候,朝大爺要出門了。

    陳仰剛接受孫文軍的好友申請,見少年去門口那換鞋,他立馬跑過去:“去哪?回家拿東西嗎?”

    朝簡倚著鞋櫃繫鞋帶:“醫院。”

    陳仰愣了愣就把手機收起來,用腳從他身後勾出自己的鞋子:“我跟你一起去。”

    少年沒說什麼。

    那就是同意了,陳仰快速換好鞋:“地址告訴我,我叫車。”

    “叫了。”朝簡看手機,“車到了,下去吧。”

    陳仰一路都在排除醫院,三甲的二甲的,公立的私立的,隨著車上高架,越開越遠,他的排除就停了,心想不在青城。

    到了地兒他把嘴張大,朝簡看腿的醫院在青城,就是……

    “是不是走錯了?”

    陳仰望著破不拉幾的小診所:“有執照嗎這裡?”

    診所裡出來一個骨瘦如柴的高個子女人,發白的唇間叼著一支長煙鬥:“ni……”

    那兩個黏在菸斗嘴上的音戛然而止,她同樣乾瘦的手抄進一頭長髮裡,隨意往後攏了攏,散漫的說:“還以為你不會來我這。”

    朝簡拄拐進去,陳仰跟在他後面,發現診所裡面比外面看得要乾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空氣裡的消毒水味不重。

    陳仰記得那晚朝簡下出租車的時候,他的外套裡面是病服,顯然不是從這裡回去的。

    根據這個女人的話,這裡他應該是第一次來。

    只不過兩人是舊識。

    女人撩開一面簾子進去,朝簡的柺杖剛抬起來,手臂就被拉住了。

    陳仰拉住朝簡,眼睛落在他微微屈起來的那條左腿上面。

    原先陳仰猜他的腿是回國傷的,還想那真倒黴。

    可細想發現時間上不對。

    朝簡說自己是上個月回國的,那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月。

    骨折斷掉碎裂都不能動,要小心翼翼的躺著,養夠時間了才能下床,固定物拆了一時半會也不能亂來,起碼還要做一兩個月的康復訓練。

    這位就沒那顧慮,似乎不是骨頭的事。

    外傷就更不像了,沒換過藥。

    那還能是怎麼傷的?傷很久了嗎?

    陳仰發起了呆,朝簡沉默著,簾子後面也不催促。

    “好了。”朝簡抬抬被拉著的手臂。

    陳仰的思緒回籠,他放下手朝簾子努嘴:“我能去裡面嗎?”

    朝簡垂眸:“隨你。”

    陳仰於是就跟了進去。

    正對著簾子的是一截樓梯,水泥的,拐角處堆積著一些紙盒,亂中有序的樣子。

    陳仰在外面看不出這診所是兩層的,進來以後別有洞天。

    那女人就坐在簾子右側的木椅上面,菸斗已經不抽了,她在拿溼抹布擦手,旁邊的小櫃上擺著一個青面獠牙的香爐,裡面飄出一縷縷的青煙,打著結的往上空騰昇,又四散而開。

    朝簡坐到靠牆的小木床上,柺杖戳戳陳仰:“過來。”

    陳仰把視線從香爐那收回來,抿著嘴去了他旁邊,沒坐就站著,這個視角方便打量。

    薰香的味道很不好聞。

    女人擦完了手把溼抹布放一邊,她開始剪指甲,伴隨著“咔嘣”“咔嘣”聲。

    陳仰的手機屏幕亮了下,孫文軍在微信找他了。

    一張盆栽的照片。

    陳仰沒回。

    孫文軍又發了條:快死了。

    陳仰看得出來,照片裡的盆栽耷拉著枝條,孤零零的掛著一片葉子,既不挺立也不翠綠,沒有半分生命力。

    他是個花草殺手,不懂怎麼照料它們,更不懂對方是什麼意思。

    最近孫文軍都這樣,沒加微信前是短信。

    吃飯了嗎,看書了嗎,今天天氣不錯等等,全是些毫無營養的內容。

    一股藥味撲進了陳仰的鼻息裡,他見那女人手裡拿著一個打開的盒子,像古時候的胭脂盒。

    而朝簡把左腿擱到了床邊。

    陳仰屏住了呼吸,這位洗澡都不用他幫忙,受傷的腿還沒在他面前露出來過。

    朝簡在陳仰的注視下捲起了褲腿。

    陳仰瞪大了眼睛。

    朝簡那條腿的線條年輕而長韌,汗毛下面是薄而均勻的肌肉紋理,健健康康完好無損。

    女人戴上一雙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手套,摳一大塊藥膏抹到朝簡小腿上面,十指靈巧又有力的按捏起來。

    陳仰目瞪口呆,這個小診所裡面有醫學器材,有藥品跟處理外傷的工具,竟然還能按摩推拿。

    像第九康復院一樣全能。

    還有……

    陳仰看女人的手套,都戴這東西了,那之前又是擦手又是剪指甲是幹什麼?

    “手套貴,不想弄髒,也不想指甲扎破。”

    女人為陳仰解惑。

    陳仰發現她的骨相很好,瘦下去的肉長起來會是個大美人。

    “最主要的是,不戴會被嫌棄。”女人說話的時候,字跟字之間的距離拖得很長,聽著有種微妙的舒服感,懶懶洋洋的,像午後的老貓在唱歌。

    藥味跟薰香交織著往陳仰呼吸裡衝,他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從站著變成坐著,坐姿也沒有設防。

    陳仰湊到朝簡耳邊說:“你不給我介紹一下?”

    朝簡不語。

    陳仰也不糾纏,他換了個問題:“腿是拉傷的嗎?”

    朝簡問陳仰要奶片。

    陳仰不給:“你先告訴我。”

    一隻手拽住他的外套口袋,指尖溜進去,趁他不注意就摸走了幾個奶片。

    陳仰的臉抽了抽,聽見女人說:“小哥哥,我手上都是藥,你幫我把頭髮往耳朵後面撥一下。”

    不知是這意想不到的稱呼讓陳仰受到了驚嚇,還是後面的請求,他半天都沒動彈。

    女人轉過頭,長髮掃著她凸起的鎖骨往肩頭輕晃。

    陳仰怎麼也看不出這人比自己小,他湊近點給她撥頭髮,手還沒碰到,柺杖就過來了。

    女人的頭髮被拐杖撥到了後面。

    那柺杖撤走的時候,還非常“無意”的在她耳朵上面打了一下。

    “……”

    “是不想走。”女人唇一勾。

    陳仰呆住了。

    “推拿只是讓犯懶的肌肉動一動。”女人看了眼菸斗,“小哥哥,幫我拿過來。”

    陳仰將菸斗遞給她。

    女人把頭伸過來,對著菸斗用力吸了好幾下,她神色享受的閉了閉眼,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了鼓,止渴一般。

    “心理方面的問題,只能靠自己。”

    陳仰的手一麻,他轉過臉看沒什麼話的朝簡:“你自己不想走?”

    朝簡咬著奶片,深黑的眼裡沒有波動。

    陳仰看他被按的腿,心想是受了什麼刺激,不敢用它走路了。

    朝簡沒有多待,他來這裡推拿似乎只是順便,主要是為了薰香。

    那女人事先知道一樣拿出一個袋子給他。

    陳仰邊走邊回來,小診所已經關上了門,似乎今天的客人只有一個。

    “香有助眠作用?”

    “能讓人做美夢。”朝簡說。

    陳仰懷疑的眼神在他手裡的袋子上停了停,世上還有這種東西?

    這位在房間裡點香的時候,他也能聞得到,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做美夢。

    陳仰避開前面滋水的石板給朝簡帶路:“她叫我哥。”

    “二十歲。”

    陳仰:“……”竟然小他五歲,真是想不到。

    “那她是你朋友嗎?”

    朝簡:“不算。”

    陳仰的心裡很驚訝,那關係就是在認識跟朋友之間,他沒有多問:“我們現在就回去嗎?”

    朝簡沒有回陳仰,直到出來了才說:“去吃飯。”

    “下館子啊。”

    陳仰下意識找肯德基或者麥當勞。

    朝簡的目標是一家西餐廳,陳仰瞅瞅外觀,默默的拿出手機查看餘額。

    “跟上。”

    前面的少年人拄著拐偏頭:“我有錢。”

    陳仰這輩子都沒底氣說出“我有錢”那三個字,他進西餐廳的那一刻,找工作賺錢的信念暴風增長。

    那信念在漲到頂端的時候又跌回了低谷。

    賺錢後面跟著是養家,他就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動力真的沒有多大。

    鹹魚陳仰坐在了角落裡的一張桌前,菜單是他僅知道的一門外語,也都認識,他看看,翻一頁,再看看。

    “我沒吃過西餐,不曉得哪個好吃,你給我推薦一個。”

    服務員以為這個秀致的客人是在跟他說話,他推薦的幾個菜擠到了嘴邊,被另一個極好看的客人冷冰冰的目光給嚇得慌忙吞了回去。

    然後那個極好看的客人拿走菜單,做起了推薦的工作。

    服務員:“……”好像知道了什麼。

    陳仰對西餐不感冒,生平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吃,沒有他想象的不識。

    很清淡,蔬菜都不放油,吃的是原汁原味。

    陳仰叉了一片拼盤上的橙子吃掉,酸得他臉扭了下。

    朝簡切一塊烤魚肉給他:“吃吧。”

    陳仰不喜歡吃魚,也許是麻煩,也有可能是小時候被魚刺卡過,他遲疑的戳魚肉,翻了個邊繼續戳。

    “沒有刺。”朝簡皺眉,一副再不吃就倒垃圾簍的不耐。

    陳仰把魚肉叉起來咬一口,肉很軟很鮮,意料之外的好吃,他問是什麼魚。

    “你買不起的魚。”

    陳仰:“……”行吧。

    朝簡吃的很少,他沒一會就結束了午餐。

    陳仰說:“這家餐廳的菜相貌都好,最好吃的還是這個魚。”

    朝簡跟他同時說話:“腿會好。”

    陳仰的臉上有一絲愣怔,心理上的原因導致的不能行動自如,這就涉及到了,他沒想去查問。

    儘管他很希望自己的搭檔能跑能跳。

    少年卻主動給了他承諾。

    陳仰放下刀叉,認真的看著少年:“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提。”

    朝簡在他後面說:“我想每天泡腳。”

    陳仰眨眼,所以呢?

    朝簡敲敲柺杖:“我拄拐不能端洗腳水。

    聽明白的陳仰想掀桌:“你不是心理上的嗎,腿本身……”

    朝簡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

    陳仰嘴裡還有魚肉的鮮味,他把剩下的一塊吃下去:“洗腳水是吧,我給你端。”

    睡前泡腳是很舒服的事,上學那會他跟風的買過一個木桶,沒怎麼用就放衛生間裡,有一天想用的時候一看,發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