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江雪律曾經看過一部外國大導演拍攝的電影,大多數內容已經淡忘,只記得電影裡的一個實驗:如果從高處推動一個小球,小球會因慣性,滾動落地,可犯罪行為真的會像小球滾動一樣必定發生嗎?




小球會落地,可人是複雜多面的。




江雪律認為犯罪行為是有可能中止的。




接下來是警方與羅父羅母的博弈時間,羅明還在努力回憶,警方這裡也在尋找直接證據。




辦公室門被推開了,蔣飛走了進來,臉色十分凝重:“我們現場勘查人員,已經快把現場掘地三尺了,也沒發現任何線索啊,這個報案人是不是說錯了?”




他也不過隨口一說。




畢竟懷疑一個畫像栩栩如生、連姓名都寫下來,似乎有點神通的報案人,不如懷疑他們是不是沒長四隻眼睛、六隻胳膊,領悟不出報案人的深意。




“我看看。”




現場勘查關於現場有一套完整的記錄,比如時間、地點、光線、屍體、原始現場、現場概貌、現場方位、大小及建築佈局、現場物的擺放、周邊搜尋情況,有無痕跡等1,報告一目瞭然,讓人不用親臨就能完整地看到現場。




秦居烈接過報告,眉心微微動了動,他也沒發現什麼問題。負責勘察的小警員經驗豐富,也不是什麼初出茅廬的菜鳥,不太可能有疏忽遺漏的地方。




可報案人說,直接證據就在現場,只要這個證據,就能證明羅明案發時確在現場,並且對死者出手了。




這份深意警局不少人揣摩了半天,也沒頭緒。




秦居烈啪地合上了報告,半晌毫不猶豫道:“走,去現場一趟。”其他人神情一愣,隨即也立刻跟上,去拿車鑰匙。




現場是一定要去的,家屬不配合,他們要爭分奪秒,在週末之前得到證據。




一路風馳電掣趕往目的地,到了現場後,秦居烈一雙墨眸逡巡了一下四周,仔細留意所有細節。他的目光從周邊環境環視而過,如現場勘查員寫下的記錄報告,公園已經掘地三尺了,沒有其他證據。吊環處也是監控死角。




第一遍,沒有任何問題。




第二遍,依然沒有任何問題。




直到第三遍,他的目光在一棵樹下的車凝住了。那輛車毫不起眼,車身落滿了一層淺淺灰塵和落葉,高大的樹作為它的掩體,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唯一稀奇的是,公園禁止停車,這輛車還大大咧咧停在公園裡,擠佔公共區域。一隻野貓趴在車引擎蓋上,伸長了腿和胳膊,正睡得正香。他們這群辦案人員在這裡進進出出,都沒驚醒這隻貓。




秦居烈凝視許久。




忽然有一種直覺順著他的神經,直衝天靈蓋,他微眯雙眸,指了指車蓋。




蔣飛以為他要把貓趕走,正要上前,誰知道聽到一句:“把車牌號拍下,去聯繫車主,問他的車載記錄儀,是熄火關閉還是24小時不停的。”




車載記錄儀,不會吧?難道……




蔣飛吞了吞唾沫。




他立刻照辦,通知警員去數據庫搜尋車牌號,再通過車管所登記的身份證和手機號,聯繫上了那位把車往公園一停就萬事不管的車主。




另一邊,羅父羅母詢問了自家孩子後,也打算趁著天色未暗,前往公園。他們同樣注意到了車。




羅家有一輛小轎車,以往都是行駛途中開啟記錄儀,熄火便關閉了,省得耗費電池、縮短使用壽命。直到車子在四下無人的角落被人劃破了,羅父怒不可遏,從此行車記錄儀24小時沒有間斷過,就怕再出現這種車身被人劃破,他還不知道是誰幹的情況。




所以一聽羅明說,“現場除了車,沒有行人”,看似可以萬事大吉時,羅父思緒翻滾了兩下,神經瞬間繃緊了,緊皺的眉頭絲毫不敢鬆開。




“我們必須去現場看看,確定一下情況。”




“不會吧……”羅母心裡七上八下,心跳也加速起來。怎麼會那麼湊巧,如果真的有一輛車對準了命案現場,車主又是24小時記錄儀,難道說這是天意?天網恢恢終究疏而不漏?




“必須去了才知道。”




為了孩子,他們必須排除一切隱患。




羅父羅母前往了事發的公園,也注意到了那輛車,不過他們欣喜的神色很快演變成了驚恐。因為他們看到了兩三名身穿黑色制服、頭戴黑色帽子,勤勤懇懇的小警員。




他們正在努力搜尋,當他們轉身,手臂上的警徽和制服背後四個字落入旁人眼中——現場勘查。




果然警方沒有放棄搜尋物證。




羅父羅母躲在草叢後,心涼了半截。他們緊緊盯著那幾名警員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們一人在記筆錄,兩人在仔細搜查,頗有些心驚肉跳。




怕警員發現。




直到他們聽到一句“什麼也沒發現,今天就到這裡,給局裡打電話撤了吧”時,他們高懸到喉口的心,緩緩落地。




快走吧,快走吧。




可是沒想到,一通電話後,那名小警員道:“全員別動,偵查組要來現場。”




一聽這話,羅父羅母的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駭得雙手發顫,怎麼能這樣!?既然找不到線索,你們就應該離開啊,能不能別那麼敬業。




“話說,這裡好多野貓啊?”一名勘查員在搜尋草叢時就發現了一窩小貓崽,這時候又有一隻狸貓大搖大擺從他們身邊路過,有人眸光一亮,臉上浮現喜愛。




貓!恰好有一隻貓停在車蓋上,如果勘查員的目光順了過去,就能發現端倪。羅父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




“貓啊,我比較喜歡狗。”有人看了一眼,眼神自然地滑開了,連同他們嘴裡的話題,也扯開了。




好懸,沒有發現。




羅母到底上了年紀,這一起一落對心臟實在不好,一口氣悶在胸口,她顫顫巍巍地扶著一棵樹,仔細看那手指尖都泛白了。




他們在祈禱,這群警察無功而返,讓他們有機會銷燬罪證。




可彷彿他們越祈禱




,天越不遂人願。




兩輛警車駛向了公園,下來了一群大部隊,為首的赫然是他們之前打過照面的刑偵支隊長。羅父對那雙銳利的眼睛依然印象深刻,他生怕這支隊長髮現什麼,胸口壓著一塊巨石,他躲在草叢裡,感到有些呼吸不暢。




可他不得不屏息觀察,這事關他小兒的後半生。




俄頃他心臟揪緊了,表情有點崩潰。因為他發現,那名支隊長的目光停留在那輛車上,眼神極為專注深邃,注視了許久,不知道在看那睡大覺的野貓,還是在緊盯那髒兮兮的車窗。




也許沒多久,只是在羅父眼裡很久,久得像是一個世紀,才聽到一個審判聲。




——拍下車牌號,聯繫車主,去查他的車。




一塊巨石徹底落下,砸在他心口噼裡啪啦地粉碎,他們遲來了一步。警方果然不容小覷。




羅母站不穩了,身形一個搖晃,差點跌倒,臉色如死灰般難看,她無助地抓緊丈夫的手臂,“怎麼辦,他們要查車子了。”




她的明明!她在心裡撕心裂肺地吶喊。




現場勘查團團圍著一輛車,羅母心跳急促,覺得自己快得心臟病了。




“別怕……也許情況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