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陳松意感到茫然,這件事厲王也沒有做到。




或許,是因為他死得太早。




在她因為這樣的事情而茫然的時候,在她身旁的小蓮沒了事做,也同樣陷入了局促中。




她的茫然比起陳松意要更深。




直到現在,她還沒有自己離開了京城的真實感。




她是隨著爹一起來到京城的,成為了城外的流民,本來跟爹相依為命,可是一場風寒卻奪走了她爹的性命。




爹去了,她一下子就變得孤苦無依,如同無根浮萍。




風珉買下她來服侍陳松意,可是在小蓮眼中,這個小姐彷彿不怎麼需要自己。




像她這種人,一旦不被需要就沒有了價值。




她不知道到了地方以後,自己會不會又再被轉手賣出去,不知道自己最終會去往哪裡。




“你在想什麼?”




在她迷茫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小姐的聲音。




小蓮頓時回過神來,看向她:“小姐……”




陳松意見到她稚氣未脫的臉上佈滿了迷茫,像無根的植物一樣,漂浮在命運的水流中。




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自己也不過是岸上的一截樹根,好像只是短暫地阻擋她一下,隨後又會看著她朝著更深的急流中飄去。




陳松意在很多人臉上見到過這種茫然。




在戰亂的年代,每一個人臉上都是這種看不見未來的表情。




她又再問了一遍:“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小蓮茫然地順著她的話開口,嘴巴張合了幾次,最後小聲道,“我在想我這麼笨……好像幫不上小姐什麼,小姐到了那個書院,會不會把我再賣給別人……”




京城城外的牆角,流民聚集的區域,已經是她熟悉的地方。




等被賣到新的地方,她不知道剩下自己一個要怎麼去生活。




在小蓮低下頭去的時候,陳松意說:“我可以給你看一看。”




“什麼……”小蓮疑惑地抬頭,聽見小姐讓自己想著未來會怎麼樣,然後在一到十這十個數字裡,隨便報兩個數。




小蓮不大自信地報出了兩個數字。




是三和九。




陳松意同在上馬車之前一樣伸出了左手,五指連動,飛快地掐算了一番,隨即說道:“你是西南人士,母親早亡,原本有個弟弟,沒有養大——難產了吧?”




“對對……”




小蓮一聽立刻點了頭,她知道在京城裡有很多人也是這樣,掐算一下就能說出你的一生。




可是她是流民,從來沒有人會關注她的命運如何,而且那些有著這種本事的都是身有殘缺的人,從來沒有像小姐這樣的人能夠說出這些的。




陳松意望著她,她的那雙眼睛裡彷彿有著叫人平靜的魔力:“你的父親從春天開始就生病了,一直熬到這個月初。”




小蓮面露黯然,點了點頭。




父親是怎麼得病的她還記得,本來是可以治的,可是他們沒有錢。




陳松意已經放下了手,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地說下去:“你的命格親緣淡薄,父母兄弟都會早早離你而去,所以早年飄零,直到二十五歲才能定下。到時候你會遇到一個人,是個貨郎,家中有幾分薄田,你們會結為夫妻。你命中有一兒一女,艮宮落乾,大的那個是兒子,乾宮落巽,小的那個是女兒。”




“你的兒子來日不會留在你身邊,他會去參軍,在邊關很得他的上峰賞識,女兒會嫁個好人家,不過你的女婿也會離家。”




小蓮聽著前面的話時,神色一直是黯然的,可等聽到二十五歲那年會遇到一個人,他們會成親、自己會再有一個家的時候,她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雖然對母親早亡,現在才十二三歲的她來說,成親代表了什麼她不知道。




但能再有一個家,這意味著什麼,她卻是很清楚的。




對於未來,她眼前一直蒙著一片迷霧。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人在她面前撥開這層迷霧、讓她看清未來是什麼樣的時候。




可惜陳松意說到她的兒子跟女婿都會離家去參軍,她就停了下來。




小蓮只覺得前方的光明一下子定格了,那些變化的畫面停了下來,讓她不由得焦急起來。




“然後呢?”




想要知道未來的迫切,讓她忍不住主動問了陳松意,“小姐,然後呢?”




陳松意沒有說話。




早年命運飄零的她雖然在二十多歲再次擁有了家庭,生兒育女,但是幸福也不過就是隻有一段時間。




隨之而來的戰爭對青壯的徵召,先是十戶徵一丁,然後是五戶徵一丁、三戶徵一丁。




到最後,連年邁的農夫都要被徵召,上戰場抵擋從關外到來的蠻夷。




她全家的男丁都會在這場戰爭中死亡,家中田地再也無人耕種,剩下的就只有年老的她。




連最後留在身邊的女兒死去,她如同十二三歲時那樣,想要再在頭上插上草標賣身葬女也不能。




因為她已經年紀大了,眼睛已經哭瞎了,沒有人會買一個無用的人回去。




國破家亡,那些曾經耀眼的世家貴族也會離開他們生活了祖祖輩輩的土地,遷移到更南邊去。




陳松意在第二世戰死在城破之時,沒有看到邊關被破之後,蠻夷的鐵蹄踐踏上大齊的土地,這個國家會變成怎麼樣,但是推演小蓮的命運讓她看到了這個國家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