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十六章 振臂行(9)

    李樞駕馭主力向東進去,張行總攬後方,還設計了一個徐大郎據白馬衛南一線去控制水道以圖河北後路,魏道士和牛達控制濮陽和澶淵反過來與徐大郎做分擔與監視的一個小格局。

    這麼一套下來,張行當然不會覺得自己可以就此安坐享福玩種田了,但他也委實沒有想過麻煩會是一個接一個,讓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實際上,汲郡澶淵的麻煩似乎是從一開始就沒斷過的。

    但是怎麼說呢?仔細想想,汲郡那邊有麻煩是理所當然,造反了,自然要派兵鎮壓……難道還能真指望天命在你,一舉而成嗎?不是你自家早就認定,遲早要遇到大浪,局勢遲早要大壞的嗎?那麼反過來說,現在遇到硬骨頭,遇到麻煩又怎麼樣呢?

    難道因為骨頭硬就不啃了?

    當然了,肯定需要情報彙總,才能做出分析和討論。

    “有紙張嗎?”

    縣衙後堂上,張行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魏玄定一聲不吭,起身往後堂側廳裡走了一趟,親自取了一份筆墨紙硯過來,而張行道過謝,起身接來,卻將筆墨硯放到一旁,只拿起了紙張,然後又從腰間後兜裡取出了一支削尖的炭筆,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

    “汲郡太守是誰?”

    張行一邊寫下了早就知道的名字,一邊開口來問。

    徐大郎和魏道士齊齊欲言,齊齊住嘴,然後等到張龍頭都已經把名字寫完了,還是魏首席幽幽開了口:

    “是王懷度,太原王氏出身……晉地那邊是東西拉鋸的地方,待遇與河北、東境這邊還是不一樣的,如王氏這種大族總還是能登堂入室的,何況他是張夫子的學生。”

    “張夫子也是門生故吏滿天下了。”張行若有所思,立即在之上王懷度那裡畫了一條線,將張夫子寫上,而剛寫完他就猛地想起一事,只是眼下顧不得許多,只能稍微按下不表。

    “狗屁的滿天下。”魏道士一時無語。“張夫子足不出晉,門生雖多,卻多是晉地與關隴人……如河北這裡,再想學些學問,不免就要去崔氏、盧氏那裡,只有少部分紅山、黑山一線的河北人才會去晉地求學……說到底,誰家還能生下來就是個凝丹能到處飛?凝丹也飛不長久趕不了遠路,還要擔心水土與強盜,能到鄰郡去遊學就不錯了。”

    “原來如此。”張行點點頭,便欲再問其他。

    而魏道士頓了一下,卻主動開口:“我其實與王太守有些關係……王太守兄弟三人俱是張夫子門下,其中,王懷度是最差的,所以出來做官;我恩師諱懷通公得張夫子之學問,便在太原開館,教授子弟;還有一位王懷績,修為極高,卻性情奇怪,凝丹之後被迫去做了官,卻只做太樂丞,兩三年後忽然便辭官,從此消失不見,也不知道去哪裡雲遊了。”

    “幸虧雲遊了。”徐大郎忽然嘆氣。“否則這些凝丹都在地方上,咱們便是造反,也要供著他們……這事,得感激朝廷。”

    張行腦中閃過許多往事和人,認真的點了點頭,同時更堅定了之前的那個想法。

    “確實如此,”魏道士嘆口氣。“但懷績公這件事據說另有內情……”

    “所以,魏公能和王太守說得上話?”張行收回多餘心思,一面將王氏兄弟與魏玄定的名字寫上去畫上圈、扯好線,一面把事情拉了回來。

    “張三爺想多了。”魏玄定認真作答。“張夫子開南坡,南坡子弟都要禮讓張氏七分,可你覺得他會在意區區王氏三兄弟嗎?而懷通公開館太原,也是往來隨意,說不定都不記得十幾年前有個姓魏的窮小子去蹭過他的課程了……真要說關係,兩位房頭領有個侄子,當時正跟我同期同學,學問好、又出身房氏嫡系,很得懷通公喜歡,請他出面或許更有把握。”

    “叫什麼?”張行趕緊又寫上房氏兄弟的名字,然後繼續劃線不停。

    “名字與我類似,應該是二郎房彥讓的兒子,叫房玄喬。”魏玄定脫口而出。“事先說好,我認得他,他不認得我。”

    “其實還好,總歸沒有世、代、通、達這幾個字。”張行無語至極,一面繼續謄抄,一面卻又看向徐大郎。“此事先記下來,等待會散場,立即發一個信函,往東面問房彥朗。”

    “明白。”徐大郎點點頭,應了下來。

    不過是一瞬間,他似乎醒悟過來什麼,復又起身,將張行棄掉的筆墨硯取來,又抽了張紙,認真記下了這件事。

    “魏公說王懷度是最差的?”張行繼續來問。“是三人中最差,還是總體來看比較差?”

    “都有。”魏玄定一口咬定。“這就是個世族廢物,膽小怕事,就會敷衍著當官那種……我當日同意去接澶淵,不只是因為你二位龍頭說的想著能在對面有個據點,於我個人而論,也有這個理由,……但沒想到,他居然硬起來了。”

    魏玄定口中的廢物當然要大打折扣……他看誰似乎都像廢物,但最起碼說明此人應該沒有特別英明果斷。

    “也不通軍略?”為了保險起見,張行主動問了一句。

    “自然。”魏玄定立即應聲。“不要說王懷度,便是懷通公與懷績公一起路過,他們三兄弟湊一起,也絕對不通軍略……而且懷績公若是真路過,怕是牛達早沒了。”

    “所以主持軍務的,應該另有他人?”張行認真來問。“汲郡都尉是誰?”

    “是個梁郡出身的孟姓豪強,喚作孟山公,在濟陰周橋一帶其實也有勢力。”徐大郎主動開口。“是個人物,但依我看他十之八九也是有反意的,沒理由要傾力而為……甚至,我覺得這廝看到咱們這邊的事業,此刻怕是隻想回梁郡造反。”

    “孟山公。”張行抬手記下了這個名字,繼續來問。“可如果不是都尉,誰還有什麼名義直接在軍務上插手呢?”

    “汲郡當地還有個叫王德信的大豪,但也應該只想著造反,沒理由助太守吧?”徐大郎也有些焦躁起來。

    “莫說這些本土大豪都只想著造反,便是沒想,素來瞧不起這些人的王太守也不會聽他們的……”魏道士插了句嘴。“而汲郡那裡的朝廷官軍,無論如何都還是太守說了算才對。”

    張行心中忽然一動,隱約抓到了一點什麼,但他沒有直接點出,而是一邊思索一邊莫名詢問:“我記得三徵時,朝廷派了鄭善葉去汲郡黎陽坐鎮,他走了嗎?”

    “早走了,跟屈突達一起走的。”徐大郎接口道。“張三爺你沽水殺人後,抵達此地前,兩人便一起帶兵回滎陽,甚至可能回東都了……”

    “會不會又回來了?”張行追問。“畢竟黎陽有一座黎陽倉。”

    “自然是有這個可能的……”徐大郎嘆氣,然後終於無奈。“但張三爺,若如此猜度,不如排遣細作渡河去查問……咱們現在最多說,汲郡那裡王太守得了什麼助力,可咱們之前在造反,什麼都不知道。”

    “派細作過河探查,尋汲郡官府裡的熟人和本土豪強做聯絡都是必然的,給房彥朗要聯繫渠道也是必然的,甚至趕緊往下游詢問情況,準備調度咱們的水上力量也是必然的……因為事情很可能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張行一邊繼續拿炭筆在本子上亂畫,一邊正色分析道。“你也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