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四十四章 雪中行(13)

    官軍迅速圍城了。

    而李樞應對妥當,雄伯南的出現也應該算是及時補上了最危險的一個短板……對面的面具高手的確出現在了城頭,卻遭遇了成名日久,在河北、東境好大名頭的紫面天王,兩名成丹高手在空中纏鬥了足足一整個上午,偏偏又都是有武德的妥當人,自然引得全城來看。

    李樞也放任部眾來看。

    因為經歷了這場大敗,沒人再會犯輕敵的毛病,與之相比,倒是潰兵中情緒沮喪者居多,讓他們意識到黜龍幫自家也有頂尖高手是個好事。

    值得一提的是,單通海並不在情緒沮喪者中,他掙扎著上了城頭,看了一會,就喪失了興趣,對方是成丹境,早已經開始觀想,那就是純粹技不如人而已,且等自己修為上去了,未必就能輸,甚至可以報此一箭之仇。

    與之相比,這位大頭領更擔心軍權被抹了個一乾二淨。

    只是單大頭領自己也明白,如此局勢,肯定還是要團結一致,合力對外的,指揮統一根本就是必須的,所以他的行動也僅限於拖著瘸腿和內傷四下挪動,安撫傷員潰兵,打探情報。

    而一圈轉下來,上午還沒有過於沮喪的單通海晚上就變得徹底無力起來,因為他的兩萬兵,只回來了三四千,裡面還有一多半是濟陰中軍。

    換句話說,魯郡的降卒和鉅野澤的那些軍匪,幾乎算是跑了個七七八八,之前數月進擊,換來個一無所有不說,連本部也損失慘重。

    回到住處,悶悶用了飯,到了晚上,單大郎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卻是又尋到了同院的程大郎……不管如何,兩個人現在可算是地地道道的同病相憐,外加難兄難弟了。

    這種時候,程大郎就算是嘴賤也能容忍,而其他人即便是彬彬有禮,也讓人感覺心裡不痛快。

    敲了敲門,單通海聞得裡面應了一聲,便拖著腿進去,正看見程大郎正在與那個姓賈的少年郎說話,後二者看到他進來,立即閉嘴,賈姓少年也即刻讓出位子來,並立在一旁。

    單大郎見狀,絲毫不見外,直接坐了過去。

    “單大頭領好身體。”程大郎冷冷以對。“腿瘸了還四處亂跑,也不怕人笑話。”

    “就是腿瘸了才要四下走走,否則別人只當你死了。”單通海絲毫不忌諱。“總比你程大郎這邊強,便是想四下走走,也沒地方走……”

    程大郎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嘲笑,又似乎是在自嘲。

    而單大郎看了眼立在一側的賈姓少年,愈發感慨:“你得謝謝人家小賈,若不是他,你剩下幾百輕騎也沒個影子。”

    程大郎只是還不說話。

    單通海見狀,絲毫不急,只是嘆了口氣,忽然嚴肅起來:“程大哥,你年長一些,我想認認真真問問你一個道理……”

    程知理這才正色來看對方:“什麼道理?”

    “那就是這天底下,到底是什麼東西來定的這個江山?或者說什麼東西力量最大,最根本?”單通海認真以對。“是人多力量大,還是錢糧絲帛厲害?又或者是修為改天換地?還是說兵甲鐵馬?”

    “我覺得是人。”程知理誠懇做答。“因為糧食是人種出來的,絲帛是人織出來的,兵甲是人打造來的,連銅錢金銀都是人挖出來的!沒有人,連個江山都沒啥意思!”

    “修為呢?”賈閏士忍不住插嘴來問。

    “修為,也是人修出來的。”程大郎瞥了賈閏士一眼,繼續與聽得認真的單通海來講。“我年輕時也覺得是修為上來了,什麼都行,畢竟有至尊在那裡,有大宗師在那裡,如何不是誰修為高誰說了算?但後來想了想,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因為修為越往上走,越要講一個道理了,正脈是死功夫,奇經就講一個心境了,到了成丹,你觀想東西啥的要是觀想的不對路,不合乎道理,更是寸步不能往上走的……可這個道理是啥?還不是天意?而天意又是啥,還不是要顧著人的想法?你看巫族罪龍跟黑赤那兩位……”

    單通海怔了徵,搖了搖頭:“這說法倒也新鮮,但確實有些道理,可還是有些不對。”

    “你說……”

    “我也覺得是人。”單通海抱著懷、架著腳認真來答。“但未必是人多……你十個好漢,跟一百個劣貨是一回事?最明顯的,就是之前關隴、河北、江東三家爭霸,拼的不是誰的老百姓多,也不是誰的正脈多,而是誰家的奇經多,誰家的凝丹多、宗師多……要不是這樣,關隴能漸漸扳回來、最後贏出來?”

    程大郎點點頭:“是有這個道理……”

    “人跟人不一樣。”單通海嘗試總結道。“金銀、鐵馬、修為、人力都是對的,都是有效果的,但要懂得取大舍小,凡中選優……金銀選大的,鐵馬選好的,修為挑高的,人力選老實矯健的……吃一塹長一智,這便是之前一戰我的想法。”

    程大郎想了一下,立即意識到哪裡不對:

    首先,咱們是造反,有就不錯了,哪裡輪得到你挑挑揀揀?這就好比一塊地裡,就半畝苗,你最多薅掉雜草,難道還要薅掉平常劣苗?你想選是沒錯的,但要有的選才行。

    其次,你一個剛剛跌了一大跤的大頭領,又不是龍頭,你這般往下挑選,不怕人家這般挑選你?

    一念至此,程知理便想開口來嘲諷對方的,但瞅了瞅對方那樣子,想了想自己只回來七八騎的心腹甲騎,他卻什麼心思都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