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百二十八章 國蹶行(16)

時間來到這一年的正月十四日,滎陽郡敖山洛口倉已經告破一整日,但相關殘軍敗將卻得到汜水關守將尚師生的突襲接應,成功逃入汜水關。娺

“李公,千載良機就在今日!”

面對這個局面,伍驚風再難抑制,幾乎是在堂上當眾抱住了坐在首位上的李樞。“咱們大軍雲集,尚師生雖然號稱名將,也有些說法,又如何能當我們全軍之力?擊破龍囚關,直撲東都,大事可成!”

龍囚關,其實就是汜水關、成皋關、古崤關,據說是當年上古時候青帝爺在此囚一斷地野龍得名……而不管是以水得名、以城得名、以山得名還是以典故得名,這麼多名字反正足夠說明問題,它就是東都門戶。

“伍大頭領。”李樞被人當眾抱住,四下環顧,眼瞅著無論頭領還是護法參軍文書的,人人表情微妙,都往此間來看,卻覺得有些尷尬,只是勉力回覆。“擊破龍囚關,直撲東都之後呢?且不說東都內裡尚有許多高手,還有伏龍印這類足以影響戰局的寶物,只說一個黑塔,曹林聞得訊息折返,我們豈不是要一敗塗地?”

伍驚風依舊不願意鬆手:“就是因為他們以為我們不會去,不敢去,才說不得能攻其不備,一擊奏效,屆時進了東都,奪了伏龍印,曹林折返也只是自尋死路!”

伍二郎在後,也忍不住大吼一聲:“不錯,此生若能殺一大宗師,死了何妨?”

李樞無奈,只能繼續對著身前伍大郎來言:“大郎這是僥倖之心,進攻東都受挫才是常情。”娺

伍驚風聞言欲言又止,反而鬆了手,然後沮喪轉身,與氣鼓鼓的伍常在一起出了大堂。

李樞再度四下看了看其餘大小頭領、文武下屬,卻是嘆了口氣,復又追出,然後在堂外反過來抱住對方:“伍大郎,委實不是我推脫,我也是關西人,素來想著西進,但大郎,你自己看看周遭,黜龍幫上下,諸位大小頭領都是東境、河北出身,幫中直領也都在這兩地,上上下下的人心自然都在倉儲上,所以非是我推脫,而是委實無人願隨你去叩關打東都。”

伍驚風點點頭,環顧四面往來人流,又看了看身前的李樞,便掙脫對方,再度轉身黯然而去。

李樞本想再勸,但想到身後眾人早已經等的不耐,卻是又匆匆折返回去,繼續討論河南放糧的章程去了。

伍驚風與伍常在既悻悻離開,卻也無法,更不知道往何處去,伍常在氣性雖大,但只是個武瘋子,直接悶頭回營去了,而伍驚風卻乾脆轉身上了倉城背靠著的敖山上,四下環顧,長吁短嘆。

且說,這時候天氣雖然還是很冷,但已經有了一絲南風,再加上敖山上下密密麻麻的倉儲運輸隊伍和聞訊趕來的百姓、流民,以及巨大而熱鬧的營盤,其實反而隱隱有了一些興旺氣象。

但這些氣象,卻與伍氏兄弟無關。娺

伍常在倒也罷了,只是依附於伍驚風的武瘋子,腦子混,復仇心態並不強烈,但伍驚風卻是從年輕時開始,十數年的人生最美好光景砸在了復仇之上,他拼盡一切就是為了擊倒大魏,完成復仇。此時,龍囚關不過二三十里,東都不過兩日路程,他便是曉得李樞一些言語的道理,又如何心甘?

尤其是李樞本人,過於讓他失望了,說什麼僥倖之心,打敖山倉難道不是僥倖之心?打黎陽倉又算不算是僥倖之心?

憑什麼張行和李樞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僥倖之事,自己的計劃卻要被喝止?

當然了,伍驚風沒有那麼魔怔,他鬱悶歸鬱悶,卻也曉得問題所在,誰讓黜龍幫不是自己的呢?或者說誰讓自己在黜龍幫始終算是個外人呢?

丟了南陽班底,寄人籬下,自然如此。

伍大郎立了一會,心情愈發不爽利,此時堂上會議結束,許多幫內文武紛紛散開,一時更加喧嚷,他也只是遠遠看著不吭聲,但也就是這個時候,伍驚風修為好、視力驚人,卻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中一個抱著賬簿的老者,然後詫異一時。

猶豫了一下,他便宛如一隻巨鷹一般,飛撲而下,幾起幾落之後,便來到那人身後,目送對方入了一個公房,這才跟了進去,並脫口來問:娺

“可是張相公?”

那人正在謄錄什麼表格,聞言抬起頭,並無半點驚訝:“伍大郎還沒走?”

“果然是閣下。”伍驚風一聲嘆氣。“我在濟陰其實聽到過兩次傳聞,但聽說張相公怕打擾,反而不敢輕易拜訪。”

張世昭或者說是張大宣只是胡亂點頭:“我曉得,我曉得。”

見此形狀,伍驚風走上前去,小心坐下:“張公如今也出來做事,這黜龍幫果然是要大興了嗎?”

張世昭搖了搖頭,繼續謄錄表格不停:“不是這個意思,是局勢到了要緊的時候,只有站出來才能看清楚,再躲著就沒什麼意思了。”

伍驚風繼續來問:“那是說大魏要亡了?”娺

“是吧?”張世昭放下筆,抬頭來看對方。“這不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嗎?”

伍驚風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了。

“之前在堂上,伍大郎的意思我也聽明白了,你一心都在報仇上,巴不得親手燒了紫微宮。”張世昭正色來言。“而伍大郎既然有這份心,何妨努力自為?未必要全靠別人吧?”

“張相公說笑了。”伍驚風苦笑一時。“我們兄弟區區兩人兩營兵,莫說東都,便是汜水龍囚關那裡,怕是尚師生也能輕易得了宋長生跟東都其他高手援助,絕難突破,反而容易損兵折將,將來自絕於幫內。”

話至此處,伍驚風愈發尷尬,乃是嘆了口氣,低聲來道:“其實,便是那兩營兵,不也都是東境子弟兵?再加上現在制度這麼嚴密,營中許多是從行臺輪換的準備將,沒有軍令私自把兵帶出去怕都困難。”

“我又不是勸你私自出兵。”張世昭安靜等對方說完,方才失笑。“法子多的是……比如說,你號稱天下腳力第一,而現在東都黑塔那裡又沒有大宗師坐鎮,那你為何不能自家去東都走一遭?”

“走一遭又如何?”伍驚風苦笑。“拆了黑塔?還是燒了紫微宮?且不說大宗師的塔哪裡那麼容易拆,只說曹林已經離開東都,已經不大指望黑塔,紫微宮也是廢棄的,便是拆了燒了又有什麼用?”娺

“拆塔不是不行,燒紫微宮就過分了,那是民脂民膏,好不容易弄成的,何必燒掉……不過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伍大郎何妨去東都找找伏龍印之類的東西呢?”張世昭平靜以對。

“伏龍印……伏龍印……果真有效嗎?”伍驚風心下一驚,復又忐忑來問,絲毫不顧最先提及伏龍印的本就是他。

“既有效也無效。”張世昭坦然道。“有效是說,那是白帝爺練制的寶物,比尋常大宗師費時費力祭煉卻只能用一兩次就壞掉東西強太多,效用自然也是真的,而無效是說,此類寶物,多需要天道地氣修為加成……大魏之前割據半個天下的時候,我見過一次此物威能,足以覆蓋西都全城,且只能壓到奇經地步;而等到大魏只差一個東夷便有天下時,此物足以鎮壓方圓百里,任誰也都是通脈水準了……而且,此物在朝廷正經敕封的伏龍衛手中,效用極高,在修為高的人手裡、官位高的人手裡,也都效用不錯,換成尋常人反而發揮不出多少效力。當然,用了也有些壞處,譬如伏龍衛用了,多半也就廢了。”

“那……豈不是說,我拿了也沒大用?”伍驚風愈發不解。

“你可以送給張行或者李樞來用。”張世昭失笑以對。“尤其是張首席,在他手裡,我估計還是有些效用的……你想想,以如此態勢,真要對付大宗師,把所有人都壓到成丹或者凝丹,豈不正好?便是退一步,大宗師本事厲害,只能壓到宗師,那也是可以圍毆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