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白 作品

第61章 雞蛋灌餅

    謝青章進食儀態一向很好,慢條斯理地用著雞蛋灌餅,彷彿是在吃著什麼天下難尋的珍饈美饌,一看就吃得很香。

    偏生就是這幅從容模樣,惹得周遭官員愈發眼饞口饞,恨不得以身代之,去親自嘗一嘗這吃食的美妙滋味。

    這時,湯賀與王離結伴步入屋內,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之中的謝青章。

    兩人並肩往謝青章那兒走去,一路上還要和其餘官員見禮。好不容易擠到了好友跟前,就望見謝青章正認認真真啃著雞蛋灌餅,兩人面上笑意俱是一頓。

    王離從懷中掏出三個油紙包,遞給湯賀一個,往謝青章面前丟了一個,隨後抓著最後一份煎餅,抱怨道:“早知你自己買了百味食肆的吃食,我便不給你帶了。你不曉得,為了說動隔壁溫家六郎代為買吃食,我花出去不少銀子呢!”

    他的視線牢牢黏在吃了一半的雞蛋灌餅上頭:“這就是百味食肆新出的朝食?怎麼沒聽溫六郎提起過?”

    此言一出,周圍大部分官員立馬豎起耳朵,等著謝青章的回答。

    謝青章嚥下口中食物,掀開眼皮子望向友人:“這是下月要上的新朝食,名喚雞蛋灌餅。”

    新朝食雞蛋灌餅!

    薛父等人立馬將這名字牢牢記下,準備吩咐家中少年郎屆時去買。其餘支持捉錢的官員,心中越發煎熬。

    一聽這名,再細瞧那餅皮,湯賀與王離頓時明白其中妙處。

    湯賀眼中一亮,輕笑道:“估摸是兩張麵皮裡灌了雞蛋?倒真是一種新奇的吃法。”

    而王離心思轉得快,笑呵呵地湊近:“修遠,可否行個方便,以後也幫我和雁秋……”

    “不。”謝青章果斷拒絕。

    王離面色一僵,偷偷摸摸搗了一下身側的湯賀。

    湯賀會意,輕咳一聲,用只有三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修遠,你們百味食肆的吃食著實有些貴,我這還得給珍娘存嫁妝呢!”

    謝青章一頓,立馬改了口:“以後朝參日,你只管來拿。”

    一旁的王離當即鼻子不是眼睛,惱道:“我就不用給家中大郎籌備聘禮嗎!”

    謝青章充耳不聞,繼續啃雞蛋灌餅。而湯賀秉持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安之若素地頂著好友失望的目光,坐下享用雜糧煎餅。

    沒一會兒,便到了進宮的時辰。

    官員們漱過口,又含了口檀,方才三五成群地往望福門而去。

    謝青章三人慢了一步,恰好與葉懷信等人撞上。

    葉懷信掃了他一眼,不喜不怒道:“修遠近日來很重口腹之慾。”

    謝青章眉眼淡淡,叉手行禮:“人食五穀,修遠亦不能免之。”

    葉懷信微微眯眼,沒有說話。

    周圍人面面相覷,並未貿然插手這一老一少的事。

    這二人之間雖不曾行過拜師禮,但葉懷信也確實教過謝青章一些為人之道、為官之道,因而謝青章一向都對葉懷信執了半個弟子禮。

    然,自從謝青章與沈道合力提出承包制後,他與葉懷信的關係於一夜之間出現了一條巨大裂縫,再不復往日親近。

    聽著鼓聲,葉懷信瞥了一眼謝青章手中的油紙,甩袖而去。其座下學生與旁的官員連忙跟上,沒有多言。

    湯賀與王離對視一眼,前者輕聲道:“修遠,你……”

    謝青章站直身子,神色如常:“無妨,走吧,該入宮了。”

    他已這般說了,湯賀二人識趣地嚥下未盡之言,與之一併往建福門而去。

    快到宮門前時,王離忽而無聲笑了,悄悄扯了扯兩位友人的胳膊,示意他們朝前面看。

    只見前方不遠處,吏部尚書田齊排在隊伍裡,前後都空出了兩三個身位,幾乎無人與他搭話。

    那蕭瑟的身影,配上冬日寒風,顯得很是孤單。

    王離壓低了聲音:“怎麼瞧著,田尚書很不受周圍官員待見呢?”

    湯賀微微擰眉,也想不出其中究竟。

    謝青章卻忽而憶起小雪那日,他家阿孃與孟桑坐在一處,兩人一邊打著算盤算賬目,一邊隨口閒聊。

    其中有一則就提及,田尚書的孫子在百味食肆一口氣買了五百多份奶茶,惹怒其餘國子學、太學監生的趣事……

    念及彼時孟桑提起此事的燦爛笑顏,謝青章眉眼帶上笑意。

    不過嘛,有人想笑,就有人想哭。

    眼下,田尚書這心裡哇涼哇涼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隊伍裡,著實不曉得自己是何時得罪了同僚。

    待到驗完魚符入宮、朝參、朝會結束,直至百官都會被引至廊廡用廊下食時,滿腹疑惑的田尚書才終於從面帶不滿的老友口中問出了緣由。

    那老臣說完其中經過,嘆道:“你我多年老友,本不應為了吃食與你傷了和氣。”

    “可你家二郎未免太霸道了,惹得我家四郎不愉多日。起初那兩日,他更是氣得連飯都吃不下,險些氣傷身子,吵著鬧著要喝珍珠奶茶。”

    “煦然啊,你也該管教管教你家二郎了。”

    他話裡的意思很明瞭。

    田二郎是你家中的金疙瘩,他家四郎難道就不是了嗎?

    聽了這話,田尚書只能好言好氣地代孫兒賠罪,心中怒罵不止。

    田臺元,瞧瞧你乾的好事!

    -

    遠在務本坊國子監內的田肅,不曉得他家阿翁為此受的委屈,只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無他,自從小雪放完假回來,田肅就被國子學、太學的監生們孤立。除了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六名太學監生,其餘人見著他都是一副沒好氣的模樣。

    這些監生們倒還算講理,並未將怨氣撒在四門學、律學等四學的監生身上,只將冷臉朝著田肅,避之如蛇蠍。

    一個時辰前,田肅被身後六個跟班簇擁著來到講堂。

    他還沒走進講堂,就瞧見原本笑容滿面的國子學、太學監生們面色一冷,撇過頭去,端的是個眼不見心不煩。

    田肅步伐一頓,面上還要做出渾不在意的張狂樣兒,嘚嘚瑟瑟地步入講堂。

    然而等他一進來,那些國子學、太學的監生立馬避遠,活像是在避著什麼腌臢玩意,眼底的嫌棄就差擺在面上了。

    見狀,田肅心中泛起濃濃的苦澀。他疲憊地揮了揮手,讓身後的跟班們各自散去,然後自個兒靠著牆角,落寞地將整間講堂的場景納入眼中。

    唉,熱鬧都是他們的,而他田臺元從來都是一個人。

    何其孤單,何其悲慘!

    不遠處,許平溫完書,正在與薛恆等人說笑。不經意偏過頭時,餘光掃見了田肅所在的一隅,以及對方面上的悽苦。

    許平話語一頓:“……”

    他這一停頓,引起身邊監生的注意,紛紛順著許平的視線望去。

    他們瞧見孤零零的田肅,訝異了一瞬,旋即沒有猶豫地招呼:“田監生!”

    田肅聽到有人喚他,下意識循著聲音望去。

    甫一抬頭,四門學、律學等四學監生們的笑顏直直撞入田肅眼中。

    這些年輕郎君們穿著乾淨整齊的監生衣衫,渾身散發著蓬勃朝氣,衝著田肅露出的一個個笑臉中,沒有諂媚,沒有討好,有的只是最單純的親近與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