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白 作品

第77章 米飯餅

    東市,茶肆二樓靠窗處。

    孟桑坐在桌案一側,端起面前的熱茶飲了一口,沒有開口。

    葉簡父子並肩坐在她對面,神色極為不自然,視線或是飄向窗外、或是飄到旁邊空著的桌案處,誰都不敢去打量孟桑的臉色。

    其中,葉柏因著膚色白皙、皮膚又嫩,兩頰上的紅暈到現在還沒消掉,顯得很是狼狽。

    而謝青章坐在離孟桑等人最遠、離二樓樓梯口最近的一張桌案,慢悠悠煮著茶。在他身側不遠處,杜昉正守著樓梯口,不讓任何閒雜人等上來打擾。

    窗邊,孟桑放下手中茶盞,面無表情道:“說說吧!為何在此?”

    葉簡與葉柏同時心中一凜,深覺不妙。

    這語氣!任誰都能聽出孟桑壓抑著的惱怒。

    葉簡輕咳一聲,強裝鎮定:“今日放晴,我特意帶阿柏來東市逛一逛。倒是不曾想這般巧,恰好遇上桑娘和謝家小……咳咳,謝司業了。”

    孟桑抬眸看向葉簡,沒多說什麼,只偏頭望向葉柏,喜怒不辨道:“阿柏,我極其不喜愛被旁人誆騙。”

    “我只想聽真話。”

    聞言,小郎君打了個寒顫,嘴唇抿了又抿,最終微微垂下頭,低落道:“是我聽聞阿姐你要與謝司業出來遊玩,一時有些放心不下,故而讓阿耶帶著我來瞧瞧。”

    一旁的葉簡閉上雙眼,偏頭朝向窗外,只覺得萬念俱灰。

    孟桑瞥了一眼試圖逃避現實的葉簡,隨後定定望向葉柏,長嘆一聲:“我曉得你們是擔心我與謝青章往來時,是否會吃虧。”

    “但謝青章的為人,想來你們都是清楚的。他絕非那等輕薄放蕩的登徒子,一向知曉進退、做事有分寸。同樣,也十分很尊重包括我在內的每一個人。”

    譬如幾月前昭寧長公主告知她葉家往事時,謝青章會自覺到院門外迴避;譬如今日被攪擾了出遊,謝青章依舊能拋開他自己心中的不滿與無奈,體貼地退讓到一旁,給她和葉簡父子留出說話的地方。

    除此之外,還有他在平日裡的種種行為,都讓人見之覺得心安。

    孟桑無奈一笑:“真的不必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相比葉簡而言,葉柏往日也瞧見許多孟桑與謝青章相處的情形,心中自然曉得謝青章的為人處世無可指摘。

    然而小郎君一旦想起好不容易相認的阿姐要與謝青章在一處,就無端覺得謝青章哪兒都看著不順眼。

    葉柏低聲嘟囔:“我就是……不甘心嘛……”

    在一旁裝鵪鶉的葉簡也忍不住了,憤憤道:“阿舅好不容易見著你,還沒好好疼你幾日,就得眼睜睜看著桑娘你嫁入別人家,這讓阿舅怎麼甘心?”

    “而且……”他說到這兒,話音一頓,眼中浮現痛色,“而且你阿孃和孟知味身陷大漠之中。咱們都希望他們能平安歸來,但心裡頭也清楚……”

    “哪有人能在鋪天蓋地的沙暴中存活?”

    葉簡眼眶有些紅,嗓音也啞了:“你耶孃已經不在,日後阿舅會護著你,絕不讓桑娘你吃一點虧。”

    “你是阿姐的獨女,配得上天下最好的郎君。長安城中的郎君這般多,咱們再挑一挑又何妨?如何就非得是謝家小子?”

    昨日回府後,葉柏就聽葉簡說了一些孟桑耶孃的近況。眼下聽見葉簡所言,小郎君憂心忡忡地覷著孟桑神色,生怕她傷心落淚。

    提起自家耶孃,孟桑的目光黯淡下去,垂下眼簾,半晌沒說話。

    近二十日前,她從昭寧長公主那兒得到有關耶孃的最新消息,是他們的確在沙暴襲來前幾日進了大漠。並且,派去邊陲的人手大多數都手持文書,去到大漠各處,搜尋她家耶孃的蹤影。

    自那以後,雖然兩家派去大漠的人手會每四至六日回到長安稟報最新進展,但實則這三次聽到的都是同一個意思——還沒找到人。

    一次次的懷抱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孟桑心中泛著濃濃的苦澀,鼻子也有些泛酸。

    好在前後兩輩子的經歷,能讓她飛快地掩飾好心中諸多情緒。

    葉簡自覺失言,著急想要再說什麼補救一二。然而面對垂著頭的孟桑,饒是一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葉侍郎,也有些手無足措、語無倫次。

    “桑娘,阿舅不是……不是故意要……”

    孟桑閉了下眼,再抬頭時,已經恢復了尋常的平靜模樣,直接生硬地岔開話題:“今日之事,我曉得您與阿柏是關心則亂。”

    葉簡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孟桑的想法,看著對方的視線裡多了許多心疼。他沒有戳破薄薄一張紙,靜靜等著孟桑將話說完,順便還扯了一下欲言又止、十分擔心的葉柏。

    見此,孟桑沒有猶豫地繼續開口:“我很感激你們對我的關心,但是對這樣沒有經得我和謝青章同意就尾隨的舉止,亦覺得很是不快,甚至有些感到被冒犯。”

    她正色道:“葉侍郎、葉柏,私以為,我擁有可以與其他人往來、不受管束的自由,對嗎?”

    這一番話說出來,葉簡與葉柏同時面上一黯。

    尤其是葉柏,他往日聽習慣了孟桑喚他“葉小郎君”“葉監生”和“阿柏”,冷不丁從對方口中聽見自己的全名,更為羞愧。

    他啊,就差找來鏟子挖個洞,將自個兒埋進去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兩雙眼眸中同時閃過心虛,然後又齊刷刷扭頭望向孟桑。

    葉簡態度誠懇:“是我一時衝動、思慮不周,任桑娘責罰。”

    葉柏緊接著道歉:“阿姐,阿柏錯了……”

    小郎君緊張地覷著孟桑臉色,小心翼翼道:“阿姐怎麼罰我都行!求你不要生阿柏的氣,阿柏再也不敢了。”

    一大一小相貌相似,道歉時的神色也一般無二,瞧著都很真誠又可憐。

    瞧見這幅場景,孟桑心中的惱意已經消減大半,面色緩和許多。

    “這不僅涉及我一人,謝青章也涉及其中。”

    “不過,此事皆因我而起。如若今日不是我,你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所以此事我也該擔責。待會兒,我會代你們與謝青章致歉。”

    話音未落,葉簡開口打斷:“桑娘,一人做事一人當,哪有讓你替我們致歉的道理。”

    葉柏也跟著點頭:“阿姐,阿柏會自個兒與謝司業道歉的。”

    見他們神色堅決,孟桑莞爾,揚聲喚謝青章過來。

    聽到孟桑喚他,謝青章親自端著木托盤過來。托盤上頭裝有三盞煮好的茶水,尚且熱乎著,茶沫未消。

    他先將三盞茶分別擺到孟桑等人面前,然後才淺笑著望向孟桑,溫聲問:“怎麼了?”

    沒等孟桑說話,葉簡父子雙雙朝向他,一前一後開口致歉。

    葉簡叉手道:“謝司業,今日是我們父子的不對,擾了你與桑孃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