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白 作品

第80章 豬肚雞湯

    片刻前,  田肅與薛恆提著食盒、一前一後離開食堂。二人出了食堂所在的小院,於院門口分開,  一人快步往後門而去,  另一人則朝著偏門走。

    薛恆單手提著三層大食盒,心裡惦記著要回去吃暖鍋,所以腳下步伐也不慢,  緊趕慢趕來到偏門處。

    甫一靠近此處,薛恆無端覺得有些不對勁,步子漸漸停下,  沒有急吼吼地邁出門去,  而是狐疑地望向外頭。

    往日裡,每逢朝食、暮食時分,偏門外都會聚齊數輛不同官員家中的馬車,  有些是下值的官員親自來國子監取吃食,有些則是被各府太夫人、夫人派過來的。大大小小的馬車將國子監偏門圍了個水洩不通,各位官員偶爾還會撩開車簾閒談,好不熱鬧。

    而此時此刻,  門外場景卻有些不同。

    雖然依舊是那些讓薛恆感到眼熟的馬車停在外頭,  但不知為何,每家馬車的車簾都遮得嚴嚴實實的,馬伕、僕役們紛紛低眉斂目,  沒有鬧出任何動靜。

    這些馬車好似在無形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不但空出偏門前的一大塊地方,  還將路中間空出足夠的寬度,  以便所有馬車自由通行。

    薛恆昂著脖子,  掃視四周,  感到越發疑惑。

    咦?

    有幾位同窗在他前頭出了食堂,  應當也是來偏門送吃食的。眼下,這些同窗以及他們家的馬車都不在此處,而他來偏門的一路上也未撞見這幾位同窗回食堂……

    他們去哪兒了?

    看著外頭寂靜一片的街道,薛恆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雙臂上激起無數雞皮疙瘩,下意識不想走出偏門,彷彿外頭有兇獸在伺機將他一口吞了。

    就在此時,一輛停在不遠處的馬車上,馬伕瞅見薛恆的身影。他在與車內人回稟之後,驅著馬兒朝偏門而來,最後穩穩停在臺階下。

    下一瞬,窗簾被人從內撩起,露出薛父的臉來。

    薛父面色較之平時要更溫和些,神色平靜,朝著薛恆道:“三郎,愣著作甚?將吃食拿來。”

    瞧見自家阿耶,薛恆立馬將那些無端生出的不好預感拋之腦後,連忙去到馬車邊,將食盒遞給車內侍奉薛父的僕從。

    然而沒等僕從接過食盒,薛父又開口了,喜怒不辨道:“三郎,為父有事要與你說,你且上馬車來。”

    薛恆一愣,下意識拒絕:“阿耶,子津還在等著我回去用暮食呢。”

    車簾只撩開一半,使得車內光線並不充裕。薛父身著官袍,坐在馬車正中,臉上神色晦暗不明。

    聽見薛恆所言,薛父渾身氣勢頓了一下,似是在剋制著什麼。隨後,他故意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我兒帶了近一月吃食,著實是……辛苦。為父心中不忍,想再商議一番原本定下的好處。”

    一聽這話,薛恆心中狂喜,哪裡還想得到其他!

    他將大食盒遞給僕從,直接攀上馬車,湊到薛父身邊,嘿嘿一笑:“阿耶您真是的,這多不好意思啊!”

    見薛恆一頭鑽進來,薛父沒搭理他,只朝著僕從使了個眼神。

    僕從會意,將食盒穩妥放好,隨後鑽出車門與馬伕坐在一處,同時將車簾死死抓住。

    下一瞬,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薛恆怔住,猶疑地問:“阿耶,這是要往哪兒去?不是喊兒子上來,重新商議好處的嗎?”

    寒風吹動車簾,有光透過縫隙照進來。

    薛父一開始沒說話,直至馬車停到僻靜處,方才怒極反笑。他從座位後頭抽出一根結實戒尺,咬牙切齒道:“咱們父子倆也該就著百味食肆的吃食,好好談一談了!”

    “談談兔崽子你是怎麼誆為父銀錢的!”

    聞言,薛恆心虛不已,瞧見薛父手上的戒尺後,警覺頓生,當即就想躥出馬車。

    然而前頭的車簾被僕從和馬伕死死壓著,毫無能突破的地方。他再扭頭朝後,就望見薛父已經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揚起手中物件。

    戒尺狠狠落下。

    哪怕隔著冬日厚實的衣裳,戒尺落在薛恆背身之後,也發出有些悶的聲響。可見薛父用的力道之大,其心中怒火多重。

    “啪!”

    “嗷——!疼!”薛恆齜牙咧嘴,四處躲避,口中哀嚎。

    薛父怒氣不減,甚至勇猛地將薛恆按在側面座位上,一把將他褲子拽下,只給糟心兒子留了一條裡褲,不停揮動手中戒尺。

    這一回,戒尺惹出的聲音就清脆響亮多了。

    “啪!”“啪!”“啪!”

    薛父喝道:“把原本定價翻倍,還敢再要三成好處。薛三郎,你吃了豹子膽了是吧!”

    “嗷!我錯了,阿耶饒我……啊!疼疼疼!”

    薛恆疼得眼淚花都冒出來了,不斷掙扎四肢,卻仍然掀不開比他還重的薛父,只能面色猙獰地求饒。

    忽然,他靈機一動,扯著嗓子嚎道:“我這都是為了攢錢給阿孃買首飾,如果阿孃知曉,一定不會怪罪兒子的!”

    “阿孃下月就回長安!您要再打我,屆時我就把您藏私房錢的事都告訴阿孃……嗷!疼!”

    薛父冷麵無情地揚起戒尺,復又落下。他在薛恆的哭嚎聲中,惡聲惡氣道:“我的臉面都在聖人和文武百官面前丟盡了!”

    “與這相比,私房錢算什麼大事?大不了等你娘回來,為父就把私房錢上交。”

    薛父冷笑一聲:“左右今日這頓打,兔崽子你一下都別想少受!”

    他非得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聞言,薛恆心中一片淒涼,一邊哇哇大哭,一邊縮起身子、試圖躲避戒尺。

    只可惜,馬車狹小,加之他家阿耶的身子太沉,使得薛恆毫無還手之力。

    他絕望地將右手伸出窗簾,嚎道:“嗷——!好疼——!”

    “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不遠處,另一輛寬敞些的馬車駛過。風吹起窗簾,可以瞧見裡面一位少年郎被兩名僕役架著,而在他後頭,一名衣著華麗的婦人正親自揮舞著竹條。

    薛恆與那位少年郎同時發出哭嚎。

    “阿耶/阿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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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後門外又是另一番場景。

    因著有田肅、薛恆等人的襯托,那些如葉柏一般老實報出定價,又或者像易七郎那樣提價不多的監生,被自家長輩和顏悅色地誇了一頓,早早回了食堂。

    其餘提價甚多的監生們,被自家阿翁或阿耶罵了個狗血淋頭,灰頭土臉地回到國子監,紛紛在心中慶幸自家長輩竟然沒動手。

    殊不知,他們家阿翁、阿耶沒有立即動手是有緣由的。一則,他們之中大多數都是守舊派官員,今早剋制住了本能,沒有參與百味食肆定價之爭;二則,他們也擔心在國子監後門直接動手,容易鬧出動靜,屆時被革新派官員看出端倪,反而會更加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