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節 願君採葑菲




    他的府中,聽說新入了一位姬妾,他很是寵愛那女子,出入相隨,更是準備立她為夫人。



    我擋在他的轎前,他視我為無物,我終於鼓起勇氣告訴他,我歡喜他。



    可他卻冷冷道,孟子央,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在原地守著你,你向來看不上我這樣子的登徒子…



    說著說著他又含情脈脈地看了一眼身側的女子,他釋然道,孟子央,三年來,我以為我能打動你一顆芳心,可你一封信也未回我,你如今說歡喜我,太晚了。



    她也喜歡了我這麼多年,我不捨得辜負她了…



    他牽著那女子,與我擦肩而過,



    與我擦肩而過啊,我回望了他一眼,可是我能怪他嗎?是我在情愛之路,如履薄冰,我怨不得的。



    再後來,我被聖上指了婚。婚事是衛將軍提的。



    我成婚是在三月底,那時桃花簇簇而落,凋零地不成模樣。



    我夫君為人正直,喜我良久,他待我好得不得了。



    會給我買小物什討我歡心,還會給我講市井趣事。更重要的是,我阿爹阿孃很喜歡他。



    那一年除夕,闔家歡樂,我正守歲時,突然聽見前廳傳來話說,衛大將軍歿了…



    一時驚駭地站不起身,我夫君扶起我,安撫著我道,你如今懷有身孕,別怕別怕,一切有我呢…



    怎麼那麼熟悉,曾經,曾經他也這麼和我說過。



    他出喪在正月十六。



    那天我正坐在家中,繡著一塊方帕,下人說,有個男子來尋我,我還驚訝了,怎麼會有男子來尋我,我以為是我夫君出了事兒。



    那個男子說,他是衛將軍的副將,他想,有些事情衛將軍不讓他告訴我,可是他不想讓我對衛將軍的情意糊里糊塗的。



    他說,衛將軍從未愛過其他女子,那府中的女子,只是衛將軍掩我耳目而已。



    那天,初雪剛停,日光落在我臉上,吻過了我心頭一陣又一陣寒意。



    他說:「夫人,這是將軍留給你的信。夫人,自你走後,將軍便去了邊關。



    將軍說,他只有爭得軍功,才能幫你父親洗清冤屈,這樣,他才得以與你相見。」



    「將軍他…」



    那人紅著眼顫著唇角道:「將軍為了爭軍功,在戰場上廝殺尤為拼命,好幾次死裡逃生,將軍說,他還沒有見到你,他不能死…



    可後來,將軍是功成名就了,是幫了夫人你了,可將軍他的舊傷一直復發,回到上京時,已是拖著一副殘破不堪的身軀…



    將軍自知時日不多…



    將軍他說,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他要幫你在滿京都裡挑個最好的兒郎,與你成親,與你相配…」



    我聽至此處,涕不成聲。



    我問他,將軍還說了什麼…



    「將軍走的時候很是安詳,他手中還握著一枚玉簪,那枚簪子想來是他最珍愛之物,故而,我將那簪子隨將軍入了棺。」



    我忽然想起那一年,我與他初見,他看出來了我是個姑娘,拔掉了我頭上的玉簪。



    我覺他著實是令人生厭。



    可他卻親呢地嗅著我披散下的青絲笑道,你長得好看,可這地方不是丫頭你該來的地方吶…



    我展開了那信。信上寫道,佳人彩雲裡,欲贈隔遠天。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我忽然想起我很早之前,我阿孃與阿爹爭吵,阿孃帶我初來上京那一日,城中恰有詩會,要說出有關荷的詩句。



    我恰巧手裡捧著新詩,便掀開簾子唸了兩句,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攀荷弄其珠,盪漾不成圓。



    我阿孃將我拉回簾內,說我一個姑娘家,怎麼如此出風頭。



    可外頭有人誇我,說我誦的這兩句詩極好。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攀荷弄其珠,盪漾不成圓。



    那詩的後四句正是,佳人彩雲裡,欲贈隔遠天。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原來從前他便已識得我了。



    我這一生活地很是心意順遂,我夫君對我尊之愛之,不像上京城的其他男子,三心二意,只會逢場作戲。



    我活至六十五歲,兒孫滿堂,都很孝順。那一年初春,雪剛消融,我從椅子上坐起,忽然手腳僵硬,動也似乎動不了。



    病來如山倒,我昏昏沉沉了幾日,有日早晨,我氣喘吁吁地喚了么子到我身邊。



    我說,么兒啊,去,將梅花櫃上的那匣子給為娘取下來。



    么兒聽我的話,捧著那積滿厚厚塵灰的匣子放在床畔。



    我眼皮輕抬,示意他打開。



    匣中放著一張的信,那是當年他副將捎給我的。紙張單薄,泛著蠟黃。



    我讓么兒給我一字一句讀。



    么兒頗是小心地捧著那張紙,他念道,佳人彩雲裡,欲贈隔遠天。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我忽然又好像回到了,我年少時捧著書卷愛不釋手的日子。那日逢上詩會,我歡欣不已地掀開簾子,一臉狡黠地對著臺上那人念著我正讀的詩句。還未等我說出後四句,我阿孃便將我拽了回來。



    那臺上人問,姑娘誦的詩甚好,可有人答上後四句?



    我不知是誰補了那四句。



    那時我阿孃已命人速速駕車離開了。



    我雖記不得他到底長得如何模樣了。可是在我最隱秘的夢裡,他的音容笑貌,依舊停留在我心間。



    他拔掉我頭上簪子的風流樣子,



    他寸步不離跟在我身後送我回家的樣子,



    他擁我入懷慰聲對我說莫怕的樣子…



    么兒在我耳邊輕喚,我眼皮沉沉,就這樣彷彿與世隔絕,只停留在有他的那個遙遠的夢裡。



    么兒喚了我很多遍,也沒能再喚醒我…



    我想,到了黃泉路上,我要給他講,我這一生,如他所願。



    藏了他的書信一輩子,到頭來也只有這麼一個念想了。



    我阿孃曾說,要找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需得相互喜歡。



    可我阿孃錯了,除了要兩心相悅,還要殊途同歸,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了阿。一秒記住本站地址:[呦呦看書] https://www.youyoukanshu.com/book/114696.html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書,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