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上月針對蕭問水的暗殺者已經被處以極刑,相關牽連者一個都沒放過,蕭家這一次動了好多人,不容置疑,不容反對!!!他們在殺人!!!蕭家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惡行!這個時代的我們不需要皇帝!尤其是王座背後的皇帝!”

    各種各樣的新聞,信息,評論分析,理智的或者不理智的,像是要爆炸一樣湧入雲秋的腦海裡,壓得他近乎窒息。水已經涼了,雲秋卻覺得越來越熱,更奇怪的是他渾身在打冷戰,牙齒咯咯作響。

    他看到更多無關緊要的新聞——比如世界上第一例自閉症手術治癒的消息,蕭問水作為基因手術項目的發起人的講話。媒體前的蕭問水好看得像個神仙,鎮定而完美無瑕,談吐風度翩翩:“這個自閉症樣本,是我們團隊目前為止最大的財富。”

    他是那個樣本,他是他的財富。

    結婚之後,他們相關的話題熱度分析是這樣的:“蕭問水結婚這件事,也直接將蕭氏集團的市值提升了2%左右。蕭家在這方面的名聲一直不好,從蕭齊那一代的爭權開始,到蕭問水這一代將beta兄弟送走,方方面面都證明了蕭家內部的確是沒有人情味的。然而,蕭問水這一次公開結婚消息並隱藏配偶的身份信息,卻給了公眾一個意外,這是蕭家第一次以溫情的形象出現在大眾面前。也許等到他未來的小孩出聲之後——無論a、o,如果生出來的是ega,蕭家也能同樣疼愛的話,那麼蕭家簡直可以借用這個話題直接進行輿論翻盤,這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嫁給他的那個ega實際上已經為豪門所用,為他們創造了巨大的價值。”

    雲秋看著看著,潮水一樣上湧的睏倦讓他漸漸睜不開眼睛。

    陷入半昏迷的最後一剎那,雲秋意識到自己的手機從浴缸邊緣滑進了水裡——那是一款白色的,非常輕薄的摺疊屏,和蕭問水那個黑色的一模一樣,是情侶款。

    水聲濺落,很悶的一聲“咕咚”的響聲。趴在浴室門口的蕭小狼驚覺地抬起了頭。

    它跑了進來,發現雲秋歪在浴缸裡不動了,於是拼命用鼻子拱他,希望他能清醒,但是雲秋並沒有像以前一樣給他回應。

    蕭小狼焦慮地轉了個圈兒,然後撲到大門邊,想要試圖出去。然而它只有半歲,還不夠高,並沒有學會開門——於是只能拼命用爪子刨門板,同時對著外邊狂吠。

    兩個小時之後,有鄰居路過,聽見了裡面不尋常的動靜,以為是有人入室盜竊,於是請來了保安破門而入,在浴缸裡發現了高燒的雲秋。

    他們當即送他去了醫院。

    因為雲秋的手機泡了兩個小時的水,不能用了,他們也沒有辦法聯繫他的家人。這套房子的戶主填的是雲秋的名字,資料卡上的配偶電話又無法打通,於是只有等待雲秋自己醒來。

    雲秋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

    他深陷在昏沉的夢境中,好像在夢裡把從小到大的一切事情重新再走了一遍。

    他想起蕭問水第一次差點動手打他,因為蕭尋秋骨裂臥床休養,他拿重重地砸他的腿,就因為他沒有辦法下床幫他開電視。

    蕭尋秋拼命勸說:“別生氣,哥,他一個小自閉症,什麼都不懂的。再說他沒什麼力氣,我也不痛。”

    蕭問水說:“不懂就是錯,這次能打你,下次就能殺人,再有下次,我會親手弄死他。”

    第一次疏遠他,是蕭問水帶同學回家,見到了雲秋。

    他甚至想起了那一次susan也在,給他帶了小餅乾。

    大家打趣說:“哦~問水,這就是你的小童養媳呀?”他們帶著這個年齡對於新奇事物慣有的好奇與善意問他,可是在敏感尖銳的少年時期,這話聽起來不啻於一種諷刺。

    蕭問水說:“別瞎說,我以後娶誰都不會娶他,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

    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一直到後面,他大學畢業,搬走了。原來熱熱鬧鬧的小房子,留給他一個人住,除了晚上醫生來的時候,陪伴他的只有寂寞。

    一個自閉症患者的寂寞,就是把看過的動畫片反覆看,數完地毯上每一道花紋,聽盡庭院內的鳥鳴。

    他在不懂何為寂寞之前就已經接觸了它,甚至比他自己的生命更加久遠。

    那種寂寞,是他哭著問醫生:“哥哥不喜歡我了嗎?”的寂寞。

    是他每每聽著門後的動靜,分辨每一個人的腳步聲的寂寞。

    蕭問水三年沒有回家,每一年中可能會來看他幾次。他標記他的時候,也帶著某種憎惡,憎惡他的存在,憎惡他竟然被他誘惑——他看不起他,因為他是個學不會愛的傢伙,一個空有漂亮外表、內心一片荒蕪的惡劣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