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63章 雪堇

    江少辭輕笑了一聲,並不言語。牧雲歸正琢磨著這份劍法,突然發現前面的人動了。

    牧雲歸連忙拉江少辭:“她走了,快跟上。”

    桓曼荼在院子中漫無目的地走,最後鬼使神差走到了湖邊。

    今日有雪,湖上起了霧,和落雪氤氳成一片微茫。桓曼荼站在湖邊,牧雲歸和江少辭躲在半山坡上,遠遠望著下方。湖心中,白衣少年在弟弟妹妹的起鬨聲中換了位置,坐在桓雪堇身邊。

    桓雪堇長相像容晚晴,雖然年紀尚幼,但已經能看出五官精緻,是和桓曼荼截然不同的溫柔嬌美。兩人一個清雅,一個嫻靜,並肩坐在一起,當真是美好極了。

    牧雲歸無意識嘆息,江少辭折斷擋在眼前的一截樹枝,問:“你嘆氣什麼?”

    牧雲歸低低說:“少女情懷,情竇初開,對方卻是繼母的孃家侄子。唉,難怪她記了這麼久。”

    江少辭道:“萬一她只是想過去吃烤鹿呢?”

    牧雲歸聽到差點岔氣。她深呼吸,努力平復情緒,最後咬牙切齒道:“少女情懷總是詩,你還是閉嘴吧。”

    江少辭聳聳肩,明明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他注意到樹枝上有一隻喜鵲跳來跳去,江少辭掰下一截樹枝,扔向喜鵲。喜鵲受驚飛走,樹枝猛地搖晃,驚落上面的積雪。

    牧雲歸毫無防備,兜頭被蓋了一捧雪。江少辭噗嗤一聲笑了,牧雲歸生氣,從地上捲起一個雪團,扔向江少辭。

    雪團即將落下,四周場景也變了。這回來到了桓家,周圍丫鬟來回穿梭,端著食盒,匆匆朝一個地方走去。

    江少辭和牧雲歸剛才還在清寂無人的雪林,如今突然落到宴會。幸好江少辭眼疾手快,帶著牧雲歸躲到牆角後,要不然,他們就要被院子裡的人看到了。

    夢境中雖然桓曼荼才是主體,但其他人亦是她想象出來的。桓曼荼認識江少辭和牧雲歸的臉,萬一和夢中人正面碰上,說不定會驚醒桓曼荼。

    等外面的丫鬟走過去後,牧雲歸才鬆了口氣,悄悄從牆角探出視線,四下打量。上次在容家還不明顯,如今回到桓家,桓曼荼和桓雪堇的待遇差別一目瞭然。

    如今桓家是容晚晴當家,桓曼荼屢次頂撞繼母,自然得不了好。容晚晴不至於剋扣桓曼荼的份例,但桓曼荼有的也僅是份例。而桓雪堇就不一樣了,她比上次容家見面又長大些,美麗的容貌越發明顯。桓雪堇雖然穿著白裙,但裙裾中編入好幾種靈鳥羽毛,走動時流光溢彩,星光熠熠,漂亮極了。

    桓雪堇像一個小公主,被眾人簇擁在中心,無論男賓女客都湊上來和她說話。她站在眾星捧月中,嘴邊一直掛著笑,天真快樂,無憂無慮。反觀桓曼荼,容貌不能說醜,但和桓雪堇比起來只是清秀,而她又陰鬱著臉,完全破壞了那張娃娃臉的可愛嬌憨。

    桓曼荼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周圍都是世家少爺小姐,他們有母親補貼,外祖家也有錢有勢,長這麼大不知道缺錢是什麼感受,一個個活得不知人間疾苦。對比之下,桓曼荼身上的衣服堪稱侷促。

    桓曼荼察覺到那些意味不明的視線,幾次想走,還是忍住了。牧雲歸猜測她在等人,果然沒一會,入口傳來喧鬧聲,容玠在眾人簇擁下走進來,笑著對眾人拱手:“二妹妹,抱歉,我來遲了。”

    容玠一進院,直接衝著桓雪堇而來。桓雪堇撅嘴,佯裝生氣說:“表哥,你又遲到。這次不能輕饒了你,你要自罰三杯。”

    容玠笑著應是,他是來慣了這種宴會的人,舉手投足間大方自然。他拿起桌上的酒樽,仰頭一飲而盡。他連著喝了三杯,動作瀟灑優雅,比平時更添一分風流意氣。

    周圍人鼓掌起鬨,桓雪堇臉頰微紅,笑著說:“罷了罷了,你心裡只有修煉,我要是把你灌醉了,耽誤你一會練劍,姑母定饒不了我。”

    半大的少女鼓著臉,似抱怨似撒嬌。容玠說:“表妹設宴,我怎麼能中途離開?我已經和師父請假,接下來都是空閒的。”

    旁邊的少爺小姐們聽到,紛紛起鬨,桓雪堇笑的眼睛都彎了。桓雪堇和容玠在的地方就是社交中心,桓曼荼遠遠站在外面,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捏著裙子,默默低下頭。

    人來齊了,宴會很快開始。一群世家少年少女聚在一起,玩來玩去就是吟詩作對那一套。桓曼荼沉默寡言,彷彿一個隱形人,眾人玩遊戲時也會默契地避開她。但有一次不巧,行酒令正好輪到桓曼荼身上。其他少女們妙語連珠,輪到桓曼荼這裡,瞬間卡了殼。

    場上氣氛微微尷尬,世家小姐們用扇子遮住半張臉,悄悄交換視線,眉眼間滿是看好戲。場面正凝滯著,容玠忽然站起身,說:“荼表妹不會喝酒,這一杯我替她。”

    宴會乍靜,桓曼荼不可置信地抬頭,而容玠已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牧雲歸看到這裡,有點明白桓曼荼為什麼會喜歡容玠了。江少辭站在牧雲歸身後,把牧雲歸頭頂毛茸茸的碎髮壓下,問:“她真的喜歡他?”

    牧雲歸十分確定:“一定是。”

    江少辭換了個姿勢,環臂靠在牆上,頗為費解:“為什麼呢,就因為替她喝了一杯酒?女子喜歡人竟如此敷衍?”

    “不是酒的問題。”牧雲歸回頭正欲反駁,瞧見江少辭,最終還是嚥下了,“罷了,你不懂。”

    江少辭挑眉,看著牧雲歸,輕輕偏頭:“你怎麼知道我不懂?”

    牧雲歸搖搖頭,都不想和他理論。看江少辭的樣子,腦子裡還沒開那一竅。他無論武功還是書本學起來都快,這樣的人,恐怕不會對普通人的情愛感興趣吧。

    在他的世界裡,有許多東西比女人有意思。他只會是那個被人暗戀而不自知的人,哪裡會懂喜歡人時幽微又敏感的心思。

    牧雲歸心緒莫名有些壓抑,低嘆道:“將來喜歡你的人,一定會很艱難。”

    江少辭聽到這些話很不高興,他直起身,正要說什麼,身邊的牆壁開始融化。江少辭早就汲取了經驗,立刻拉著牧雲歸躲開。果然,下一秒場景又變化了,這次變成桓家議事廳,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大門。

    族老們齊聚一堂,大夫人高坐正中,桓致霖坐在大夫人下首。他們正在爭論,忽然聽到門口有動靜,齊齊回頭:“誰?”

    門廳空空蕩蕩,片刻後,一隻貓從地上跑過。族老們鬆了口氣:“虛驚一場,是貓。”

    江少辭捂著牧雲歸的嘴躲在房樑上,牧雲歸後背僵硬地靠著江少辭,一動不敢動。從牧雲歸的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看到門廳柱子後躲著一個人,剛才的貓就是她放出來的。

    桓曼荼也是膽大,竟然躲在這裡聽長輩議事。剛才場景突然轉換,要不是江少辭反應快輕功好,立刻帶著她跳上房梁,他們就要被撞個正著了。

    下方,小插曲過去,議事廳又恢復嚴肅。一個白鬚長老捻著鬍子,皺眉道:“休妻之事太過驚世駭俗,容氏嫁給你十三年,育有一女,多年來主持家事、孝順長輩從未懈怠。無故無錯就休妻,恐怕會惹來非議。”

    桓致霖說:“她並非沒有錯。雪堇已十二歲,這十二年來,她再未誕下一兒半女,這便是最大的錯。”

    房樑上,牧雲歸驚訝地瞪大眼,江少辭也有些意外。桓致霖十三年前因為白夕顏是凡人而休妻,容晚晴風風光光地嫁進來。沒想到才過了幾年,竟輪到了容晚晴被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