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第71章 歸位

    容玠心緒複雜,說道:“謝仙尊高抬貴手。桓家做錯事,後面也舉家傾覆,已然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望仙尊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勿要為難桓曼荼。”

    江少辭說:“她已經變成劍靈,只要她不背主,我自然不會為難她。”

    容玠鬆了口氣,臉上露出釋然的笑。糾纏多年,如今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容玠再次對江少辭行禮,說:“早年感謝仙尊指點,如今親眼見到凌虛劍法,我此生已無憾。劍骨離地,恐怕壓在地下的魔物很快就會衝出來,仙尊帶著牧姑娘先走,我為二位斷後。”

    當年殷城墜落是因為地下被魔植的根莖蝕空,容玠藉著劍骨,勉勉強強鎮壓了千年。如今劍骨歸位,劍氣消散,那些沉睡的魔物也該甦醒了。

    它們六千年前就能將一片大陸掏空,經過這些年修生養息,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怪物。容玠說是斷後,其實,他就沒打算離開。

    江少辭瞥了他一眼,嗤道:“桓致遠都只能成為我的陪練,你們只是他的侄子輩,哪來的膽子站在我前面?”

    容玠一怔:“仙尊?”

    江少辭捏了捏手指,從容攤開掌心。那柄鐵劍在剛才徹底碎成粉末了,但江少辭已經拿回劍骨,有沒有武器對他來說差別不大。

    黑色的魔氣在他掌心凝聚,最後,化成一柄利刃模樣。與此同時,湍流卷著泡沫旋轉,塵沙在水中沉浮,章魚砰的被衝到前面,觸手胡亂擰成一團。

    江少辭斬斷身邊的一根水草,一縱身朝外躍去:“自謀生路,別指望我會救你。”

    牧雲歸眨了下眼,彷彿剛才靜止是錯覺,世界又恢復運行。前方浩浩蕩蕩的水龍捲霎間消散,江少辭倏忽從漩渦中心落到她身邊。牧雲歸奇怪地問:“你方才在和誰說話?”

    “沒有人。”江少辭握住牧雲歸的手,說,“準備好,開始了。”

    牧雲歸最開始還疑惑什麼開始了,這時候腳下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她低頭望了一眼,二話不說將身法運行到極致。

    大海磅礴,江少辭和牧雲歸像深海里的一芥粟,逆流朝上方光帶游去。他們身後跟著一團白光,再往下,古老沉寂的殷城寸寸開裂,土地下探出粗壯的藏藍色根莖,張牙舞爪向四周擴張。

    無極派弟子正在劍冢中探索,突然地面劇烈震動起來,連水流都變得渾濁。眾弟子勉力維持著身形,皺眉問:“怎麼回事?”

    “好像是海震了。”

    “海震?”領頭弟子皺眉,海底發生地震非常危險,他們不光要面對地震和海水的雙重衝擊,還要躲避被驚動的魚群魔獸。萬一撞到魔獸堆裡,那就死定了。

    領頭弟子在任務和撤退中猶豫,然而其他人根本不等他發號施令,立馬各展神通跑了。他們在海底待了這麼久,哪能不明白這裡處處殺機,掌門獎勵雖好,但也要有命拿才是。

    領頭弟子一看,沒辦法了,也只能跟著逃跑。東方漓混在人群中,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南宮玄,果然,他不在了。東方漓扼腕,可惡,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又被他得到了機緣,他拿到金手指,回去後豈會善待東方漓?

    而此刻,走到半路的南宮玄同樣很吃驚。怎麼回事,他還沒有到劍骨藏寶之地,這麼大的動靜是誰引發的?電光火石間,南宮玄想到東方漓。

    南宮玄默默罵了句賤人,她拿到了玉佩,必然是她將劍訣和劍骨捲走了。前世南宮玄明明花了很久才徹底收服劍骨,為何這一世東方漓這麼快?

    南宮玄想不通,但現在來不及讓他思考了,殷城坍塌,緊接著下方的魔植就會衝出來,留在海底只有給魔物當養料的份。南宮玄再不甘心,也得趕緊往上浮。

    無極派弟子狼狽地衝向雲舟,饒是他們用盡最快的速度逃命,還是有三分之二的人喪生藤蔓。弟子們一個接一個爬上雲舟,一接觸到實地,立馬癱在地上喘息。

    東方漓耗空法寶,好歹活著進入雲舟。她靠在牆壁上緩神,目光一遍又一遍掃過門口。等她看到南宮玄最後一個從海底跑出來,心底猜測落實,內心一時五味雜陳。

    果然,機緣只屬於男主,其他人花再多心思也沒用。以南宮玄多疑狹隘的心性,將來一定會懷疑她,東方漓不斷轉眼睛,思索自己要怎麼辦。

    領隊看到下方的藤蔓翻滾,不敢大意,高聲道:“後面沒人了,關艙門。”

    裘虎正靠在牆上發呆,聽到這話,他猛地抬頭:“江師兄和牧師姐還沒有出來!”

    “他們落入縫隙,多半活不成了。”其他弟子看著下方肆意絞殺的藤蔓心驚膽戰,連聲催促道,“快走,魔物要追上來了!”

    裘虎回頭,衝著說話的人大吼:“你閉嘴,你在殷城中差點被屍魃咬中,還是牧師姐救了你!”

    說話的弟子縮了縮脖子,依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我是為了大家好。兩個人和一船人,當然要選人多的那一方。總不能為了他們兩人,就害了全船人的性命吧。”

    雙方各執一詞,領隊用眼睛估量了一下距離,很快做出決定:“關門,啟航。”

    弟子立刻露出得勝的姿態,輕蔑朝裘虎掃了一眼。裘虎既失望又憤怒,趙緒林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衝動。

    雲州開足馬力,飛快拔高,馬上消失成黑點。容玠隱約聽到前方有動靜,他抬頭,問:“那是送你們下來的雲舟嗎?”

    牧雲歸瞧了瞧前方那串泡沫,嘆氣道:“是的。”

    牧雲歸能理解人在危險關頭選擇自保,但這種事降臨在自己身上,總歸不太愉快。牧雲歸疲憊地問:“接應飛舟走了,我們要如何離開?”

    兩句話的功夫,藤蔓又纏上來了。江少辭揮劍逼退一截藤蔓,但那些東西像有神志一樣,搖了搖頭,換另一個方向圍上來。

    江少辭被糾纏煩了,乾脆主動握住藤蔓枝,猛地吸收魔氣。藏藍色的藤蔓迅速乾癟下去,枝莖彷彿尖叫了一聲,立即斷開這一隻手,快速縮到後面。

    江少辭甩了甩手,一臉嫌惡地將那節藤蔓扔開:“都說了我最討厭這種軟趴趴的東西。”

    藤蔓靠近江少辭時容玠本來想提醒,結果他還沒出聲就看到江少辭主動握住魔植,將那株怪物嚇跑了。容玠嘴半張著,又默默閉上。

    是他冒昧了。之前他為什麼會覺得魔物危險呢,分明是天衍仙尊更危險一點。

    如此,接應的飛舟自行離開,手無寸鐵被扔在茫茫大海里,彷彿也不是什麼事了。容玠停住,對著江少辭和牧雲歸端正一拜:“在下替容、桓兩家謝過二位。恕我冒失,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剛才多虧了容玠護著她,牧雲歸對容玠很客氣,道:“請說。”

    微弱的陽光映射在容玠眉眼,波光粼粼晃過,越發顯得他臉色素淨,身姿清愴,如仙又如鬼。容玠拱手,說:“曼荼已成為劍靈,我尊重她的意願,但是在下懇請二位,將來見到曼荼時,不要告訴她神醫是我。”

    牧雲歸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桓曼荼得知容玠為了替她還債而和桓雪堇交換經脈,氣得自掘雙目。但桓曼荼僅是知道容玠為什麼虛弱,消失那兩年去了哪裡,並不知道他就是神醫。

    牧雲歸隱約察覺到什麼,果然,下一步容玠就說:“我已至燈枯油盡,不想再去面對外界紛爭,不如一了百了。曼荼是死靈,祭劍後劍魂只有一半,我願補足另一半。望二位滿足我的心願。”

    江少辭挑眉,不是很懂為什麼這些人一個個搶著祭劍,但他出於道義,還是提醒了一句:“每副軀體只能有一個靈魂,同理,器靈一次也只能出現一個。你就算祭劍,以後也見不著她。”

    “我知道。”容玠說著求死的話,眉目卻是一片安定從容,“見不著對她而言才是好事。我只要能默默陪著她,就已足矣。”

    牧雲歸嘆息,問:“你真的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