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這種能查嗎?如果沒有查到錢最後落在本校老師的戶頭,”姜頌問他:“算不算是詐捐?”

    “只要錢到了就,就不算,”邢策搖頭,“如果他們變著法兒地把錢拿,拿回去了,也沒辦法。”

    “那就只能抓現行,是嗎?”姜頌用指節摩挲著下巴。

    “對。”邢策嘆了口氣,“不會很容易,但是我會留人在,在這邊盯著。”

    “嗯,如果能坐實吳家詐捐,多少能讓他們老實一陣了。”早上起得早,上午又走了不少路,姜頌稍微有些沒精神了,摸出一支黃金葉點上。

    “抽抽抽!”邢策不滿意地瞪他,“破身子板兒還這,這麼能作!”

    “想事兒呢。”姜頌被煙嗆得輕輕咳了一下。

    “甭想呢先,先想中午吃什麼?”邢策伸手奪他的煙,被他躲開了。

    “不餓。”姜頌回答得乾脆利落。

    “你吃飯是真的,老大難!”邢策忍不住發愁,“我兒子要,要是你這德性,早給他揍扁了!”

    “虐待兒童犯法啊我警告你,”姜頌拿煙點點他,“不許打小孩兒。”

    招待所的門還是那種最老式的包銅圓把手,一擰開“嘎吱”一聲,顧長浥從外面進來了。

    邢策意見挺大,“哎哎,怎麼不,不敲門呢你?”

    顧長浥看了一眼姜頌手裡夾著的煙,把一隻貼著牡丹花紋樣的保溫桶扔到姜頌面前,“喝了。”

    姜頌盤腿坐在床上,把保溫桶擰開,看見裡面臥著一隻安詳的老母雞。

    他抬著頭看顧長浥,忍不住笑了,“這都是坐月子的人喝的,你給我這個幹嘛呀?”

    邢策正含著一口水,“噗”地就全噴在地上了,“誰跟你說的坐,坐月子才能喝?”

    姜頌抱著桶莫名很開心,抽了抽鼻子衝著顧長浥笑,“很香,你從哪兒弄來的?”

    顧長浥看了看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姜頌從床上跳下來,抱著罐子追出去,“我喝我喝,我又沒說不喝,幹嘛不高興呀?”

    “姜先生隨意,沒人逼著你喝。”顧長浥穿著帽衫和休閒褲,讓姜頌想起來過去他還在上學時候的樣子。

    “你生什麼氣呢?”姜頌歪著頭,笑嘻嘻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你笑,”顧長浥緩慢地轉過頭來,用冷冰冰的眼睛凝視著他,“我就會感到生氣。”

    這話說得姜頌心裡一梗,但他還是忍不住逗逗顧長浥,“那我就不笑了?”

    顧長浥盯著他沒動。

    姜頌的笑有些繃不住,自己給自己臺階下,“雞湯我一會兒就喝,現在還有點事兒,先回去了?”

    顧長浥挪開目光,兀自走了。

    姜頌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眉頭擰得很緊,“怎麼越來越魔怔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在短信界面打下一行字。

    *

    消息是準備發給周秘書的,姜頌打好了字,最後還是全刪了。

    他慢吞吞地回了房間,看見邢策還在電腦前面忙活,就抱著雞湯慢慢喝。

    那個味道姜頌一嘗就能嚐出來,肯定是顧長浥親手做的。

    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雞倒是好說,他從哪兒找的地方親自燉湯呢?

    他稍微把顧長浥回國以來說話做事的方式琢磨了琢磨,眉頭皺得越緊。

    邢策一抬頭,急忙站起來走到他旁邊,“不舒服了?臉色怎麼這,這麼差?”

    姜頌擺擺手,“沒有沒有,你記得長浥十五那年吃過一陣子藥嗎?”

    邢策愣了愣,“記得,你不說他,上學壓,壓力大,情緒不太好嗎?”

    姜頌回憶了一下,“我記得後來他去國外上大學的時候,藥還是繼續吃了一段時間?”

    “是,記錄我還在網盤上備,備份了呢。”邢策在雲盤裡翻了一陣,“他連著一年,每週都去看同一家私,私人的心理諮詢室,吃的藥都,都是安神幫助調整節律的。”

    那年姜頌有一大半時間都在床上躺著,但是心裡始終掛念著地球另一頭的小崽子。

    顧長浥成績好生活規律,沒有任何不良習慣也沒結交任何不三不四的朋友,比當年被姜父壓著走正道的姜頌還要規矩。

    標準得就像是比著尺子在生長。

    “可能是我想多了。”姜頌看完邢策的記錄,稍稍鬆了一口氣。

    “你,你擔心什麼呢?”邢策有些不明白,“姓顧的現在不說是叱,叱吒風雲也差不多了,沒有任何值得你這,這個病秧子操心的了。”

    “是是是,”姜頌喝完湯,暖暖和和地鑽進羽絨被裡,“病秧子睡會兒。”

    邢策自己有房間,怕吵著他睡覺,拎著電腦出去了。

    招待所的牆皮很薄,外麵人來人往的,能聽見忽高忽低的腳步聲。

    姜頌就著瑣碎的人聲,睡得並不踏實。

    他夢見當年帶顧長浥去朋友那做心理諮詢,也是很冷的天氣,一呼一吸都起白霧。

    諮詢時間家屬只能在外面等著。

    朋友和顧長浥在諮詢室裡聊了很久,天快黑了才把姜頌叫進去。

    朋友拍了拍顧長浥的肩,“很不錯的小夥子,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姜頌說兩句話。”

    諮詢室裡暖氣開得很足,綠蘿放在加溼器附近,表面凝了一層水珠。

    姜頌原本是天塌下來都不吝的性格,其實很少緊張。

    但他一見朋友把百葉窗掩好,立刻壓低聲音問:“怎麼樣?他還好嗎?”

    朋友給姜頌也倒了一杯水,“還好還好,你彆著急,先坐下。”

    姜頌端著那杯溫水,眼睛隨著朋友走。

    “是這樣,我給他做了一些量表,也和他聊了聊。”朋友把幾張紙遞給他,“沒有什麼特別不好的表徵,現有的這些數據也不能證明他有人格障礙,別緊張。”

    姜頌很敏感地抓住他話裡的關鍵,“沒有特別不好,那是有什麼問題嗎?”

    “其實也不能算是問題。”朋友說話的聲音很溫和,“年輕人嘛,來做心理諮詢,尤其是被動的,都會本能地牴觸別人探究深層的信息。”

    “你是說他說謊?”姜頌不由皺眉。

    “我並沒有證據。”朋友聳聳肩,“因為長浥在清醒狀態下,所有量表中的指標都過於恰到好處。”

    他斟酌了一下措辭,“不是完美,而是平常的、大眾化的。他的性格不突出,也沒有任何異於常人的需求,他是我見過最沉穩的青少年。

    但實際上,過於圓滑本身就是一種異常。社會人群在心理的各個方面都是正態分佈的,沒有人可以剛好所有指標都處在正中央。”

    “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在偽裝。”朋友輕聲下結論。

    姜頌站在百葉窗旁邊,食指把嫩綠色的塑料薄片撥開了一點。

    顧長浥靠坐在等候區的長椅上,耳朵裡塞著耳機,正在看一本雜誌。

    “那我應該怎麼辦呢?”姜頌抿了抿嘴,放開了窗簾。

    “你不要著急,姜頌。”朋友捏了捏他的肩膀,“這隻能說明他的意識在自我保護,而且他非常聰明,有很強大的自我控制能力,不能說明任何其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