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375章 烏氏倮

    可如今,一旦西拓之策推行,首先將有許多內地移民湧入北地、烏氏,與烏氏戎族爭利。其次,秦若發兵擊胡、戎,消滅了塞外的羌人、匈奴、月氏,將河西河套等豐饒草場佔為己有,由官府直接在當年畜養牛馬。

    那樣的話,他這中轉商人,還有什麼用處?恐怕不出一代人,家族就要衰落了。

    故在皇帝令群臣商議此策時,烏氏倮才旗幟鮮明地表示了反對。

    但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本著“兩害相較,則取其輕”的念頭,不願子弟去南方水澤之地發黴的關中老秦世族,幾乎全部支持西拓。

    更要命的是,皇帝竟在隴山做個一個怪夢,被陳寶巫稚一解夢,認為這是西拓的徵兆,更堅定了決心,已將其定為國策,要在未來數年內大力推行。

    所以皇帝此時發問,問的已不是烏氏倮的意見,而是想看看他,在這西拓國策中,能發揮怎樣的作用……

    烏氏倮不敢再直言反對,只能拐彎抹角地說起了征服胡貉之地的諸多困難來。

    首先是軍事征服的不易。

    烏氏倮斟酌一番後,用流利的夏言道:“敢言於陛下,塞外羌人、戎人弱小,不足為慮,然匈奴、月氏,均是草原的大行國,人口數十萬,控弦者十萬……”

    “匈奴、月氏之人,兒童即能騎羊,引弓射鳥鼠,稍長大則能射擊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力能開強弓,全都披掛皮甲,騎著戰馬。其風俗,平常無戰事時,則隨意遊牧,以射獵飛禽走獸為生業;形勢緊急時,則人人練習攻戰本領,以便侵襲掠奪,這是彼輩的天性。他們的長兵器有弓和箭,短兵器有刀和鋌,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來去如風。”

    這時候,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二十年多前,趙將李牧不也以車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gou)者十萬人,大破匈奴犯邊者十數萬麼?”

    一回頭,卻是特地從涇陽縣趕來,覲見秦始皇的大上造羌瘣(lei)……

    雖然年近六旬,但羌瘣是個好戰分子,滅六國後休憩了一年,他渾身都不自在。對西拓之議,亦是舉雙手贊成:想封侯的不止黑夫一人,老爺子也想再進一步,掙個關內侯噹噹呢!

    他朝秦始皇作揖後,目視烏氏倮道:“是役,李牧不僅大敗匈奴,還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匈奴單于奔走。其後十餘歲,不敢近趙邊城。”

    李牧雖曾是王翦、羌瘣的對手,但羌瘣卻仍然尊敬他。

    “李牧以趙一國之兵,便能力挫匈奴,如今陛下合天下之力,又有橫掃六國的將士用命,何愁不能奪取河西、河套?”

    雖然同為北地羌戎豪長,但烏氏和羌氏卻並不和睦,在秦未統治此地時,他們的部族便是仇敵,如今雖同朝為臣,但意見也常常向左。

    烏氏倮知道,秦始皇是故意在北地維持兩家豪長的均勢,絕不會坐視任何一家壓倒對方,所以他有自己的底氣,“比封君”的地位,亦不亞於大上造,便道:

    “不然,李牧是背靠邊隘,引誘匈奴來犯,才加以反擊的。但如今陛下卻欲主動出擊,與當時情形不可同日而語。匈奴、月氏,均為草原廣野之地,此利於騎兵作戰之地,步兵遇之,十不當一……”

    羌瘣卻有些不屑:“匈奴月氏有騎,秦無騎乎?隴西、北地、上郡、雲中、雁門、上谷之騎,加到一起,亦不下數萬!本將軍,還有李信,皆是擅長騎戰的!”

    烏氏倮仍搖頭道:“中國之騎,恐不如胡貉之騎。河套、河西之馬能上下山阪,出入溪澗,疾馳飛奔,此中國之馬弗如也。匈奴、月氏之騎兵,險道傾側,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如也;匈奴、月氏之民,風雨疲勞,飢渴不困,中國之人弗如也。此匈奴、月氏之長技,若入胡境,無異於以己之短,攻人之長,大上造敢說一定就能獲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