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509章 豹尾

    位置偏南的三千漁陽突騎,如今成了魏軍的耳目,大部分騎從在一片有水源的林子邊駐馬休憩,馬匹不算特別疲憊的,則被蓋延撒得極開。

    遠到三十里外,赤眉軍徐宣部氣喘吁吁的身影,近至樊崇各萬人營的種種佈置,都落在騎從們眼中。

    赤眉軍斥候不論是數量還是個人勇武,都不是漁陽突騎的對手,他們向第五倫事無鉅細彙報戰場情況的同時,還能破壞對方的通訊,作用不可謂不大。

    但蓋延還是心裡不痛快,突騎在馬援麾下,從來都是突擊陷陣的前鋒,怎麼到了皇帝手中,就只能乾乾這些輕鬆的活?

    “這不是殺雞用宰牛刀麼。”

    如此可見,將漁陽突騎大材小用的皇帝陛下,大概也不是什麼善用兵之人。

    似乎是看出蓋延神情不耐,與他並肩而騎的一位年輕都尉笑道:

    “因為漁陽突騎疲憊,馬力只夠再衝一陣,好刀自然要用到最關鍵時,還望蓋將軍勿急。”

    他當然就是繡衣都尉張魚,奉皇命來監督蓋延。

    就在這時候,有斥候匆匆走馬來報:“蓋將軍,與馬國尉聯絡上了!”

    “赤眉後隊已解除包圍,四萬餘人正往北趕,國尉請我轉告蓋將軍,先時被圍時,欲待大軍抵達,共殲樊崇,故而遲遲未曾潰圍而出。如今時機已到,望將軍以突騎助陣!”

    蓋延頓時大喜,正要應允下來,張魚卻冷冰冰地打斷了他。

    “蓋將軍,勿忘陛下之言,遵從中軍旗、箏而動!”

    蓋延沉浸在馬援的回應中,對與他並肩作戰激動不已,竟直愣愣來了一句:“但這可是國尉之令。”

    張魚不想害馬援,沒有說“陛下大還是國尉大”這種話,只沉著臉道:“國尉身為方面之將,當然有自行決斷之權,但蓋將軍身為戴罪立功的假將,只能聽陛下號令行事。”

    張魚很清楚,漁陽突騎一定在皇帝的方略裡頗為重要,否則也不會讓自己來監督,就是要盯著蓋延,勿要再讓這燕人隨性亂打。

    這一口一個“假將軍”,倒是讓蓋延猛醒,勿要忘了先前的事。單是違背了與友軍的約定,幾乎陷他們於險地就被削了將職,如今若是不稟報皇帝,就直接動兵,後果豈不是更嚴重?

    雖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皇帝就在幾里外,派斥候通訊不過半刻,蓋延只能硬生生忍下來,焦急地看著戰場。

    事情緊急,馬援沒有等待蓋延的配合,也沒有等到第五倫詔令,他帶著麾下尚能作戰的七八千人,推開車壘,直接以橫隊的形式對赤眉開始了追擊。

    魏軍各部皆有獨特的旗號,馬援的旗幟便是豹文旗,第五倫更親賜豹尾,懸於其上,哪怕重號將軍中,也獨馬援一人有此榮耀,足見他地位之高。

    那面豹尾旗原本在包圍圈裡蔫了許多天,如今卻在風鼓動下重新飄揚起來!然後直插赤眉後隊!

    赤眉五公楊音安排了一萬人在西邊列了個散陣提防漁陽突騎,其餘三個萬人營則拉成鬆鬆垮垮的隊伍往北移動,但尾巴卻被馬援親自將兵追上,不得不停下來與之交戰。

    “苦戰數日,又被困數日,幾乎人人帶傷,怎麼還追得動?”

    蓋延看得感慨不已,在他眼中,馬援就像一個被人揍得滿臉血的角抵士,在被逼到牆根一頓猛打後趴下了。但就在對方轉身要走時,他卻搖搖晃晃站立起來,追上去!然後握緊滿是傷痕的拳頭,對著敵人的後背,狠狠一擊!

    蓋延看著馬援部與數量是其幾倍的赤眉軍混戰在一塊,兗、豫兵卒們在用性命與最後的力氣,同敵人奮勇交戰。那股博命的架勢,連一向看不起其他部隊的漁陽突騎都不由心生敬佩。

    時間在一點一滴過去,眼看馬援以一敵三,蓋延忍不住了,幾度欲派人去支援,卻都被張魚攔下。

    蓋延頓時大怒,好好的仗,都被這些瞎指揮的給耽擱了:“張都尉,你懂不懂打仗?如今的形勢是,樊崇與陛下主力相持不下,馬國尉之所以出擊,就是拖住赤眉後隊,使之無法加入戰場,只要陛下手中還有預備隊,就能壓過樊崇。事急從權啊!”

    明著罵張魚,其實是罵第五倫呢!他們和馬援的任務,應是全力阻止楊音部,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我是不太懂軍爭。”

    張魚始終盯著中軍那邊,按照規矩,接到具體的稟報後,第五倫會讓人在面向漁陽突騎的指揮方位上,升綠色的長串風箏作為信號。

    “但我懂君命如山!”

    眼看蓋延越來越焦躁,張魚只與他說起了一個故事。

    “我與馬國尉相識的時間,可比蓋將軍早多了。”

    “六年前在新秦中,我隨侍於陛下身邊,陪他夜入深山,見到了還落草為寇的國尉及萬將軍,三人把酒言歡之際,我就是旁邊的倒酒小童。”

    在塞北的日子裡,張魚經常作為信使往來軍營和山裡,馬援也會教他把弓射箭,甚至還蔫壞地掏錢,讓人帶張魚進女閭“做男人”。

    不同將軍有不同的風格,馬援隨性直爽,讓所有在他身邊待過的人如沐春風,甚至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他們,蓋延的心情,張魚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