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新番 作品

第367章 小鎮做題家

    有的人是來見了長安外圍繁華,又見其餘弟子家世顯赫,自慚形穢。

    其餘人則是聽到外頭諸生在那論師法,就像在講殷周古言一般,自己竟半點都聽不懂,頓時慌了神。

    “讓彼輩辯去罷。”承宮笑道:“魏王詔書裡說了,此番於經術,只考小學,不考五經!”

    承宮心中對魏王感激不已,若非這次獨特的射策考試……

    “我承宮這鄉野小儒,還有我出身低微的弟子們,此生根本不可能來到赫赫太學中,與五經正統傳人們,分庭抗禮,爭個高低啊!”

    ……

    太學一共有五片建築,中曰辟雍,環之以水;水南為成均,水北為上庠,水東為東序,水西為瞽宗。

    除卻辟雍之外,其餘四處都被魏王徵用,作為考試場地,提前一天派官吏上門,將考試場地告知諸生。魏王原本還想按照姓氏筆畫徹底打散,但考慮到這是第一次選士,不管考生還是舉辦者都手忙腳亂,規則尚不完善,為方便管理,還是按籍貫分配考場了。

    “人數遠不如設想中多啊。”

    作為欽定的主考官之一,奉常王隆這幾天將名冊反覆看了幾遍,一共才來了兩千餘人,比預想中的三四千差了很遠,不由皺眉:“在京的博士弟子大多參考,當真有如此多的五陵私學弟子全體牴觸?”

    王隆現在也有點摸清自己師弟的脾性了,愛憎分明,比如對待有恩情的老師揚雄,那是百般維護,不將揚子云捧上聖壇誓不罷休。

    但對忤逆他的人,魏王明面上不會說什麼,但就像五過長安而不入狠狠教訓京師人民一般,這些私學弟子一時衝動,搞不好,就會遭到一生禁錮,再做不了官……

    “也不盡然是如此。”

    少師杜林小心翼翼地說道:“還有不少是耽擱在路途上了,所至多是五陵、長安人士,最遠是提前得知消息,安排車馬入京的河內伏湛,除此之外,河東、右扶風不少士人還在路上,但大王不許考試時限挪後。”

    二人說話間,一行重兵保衛的車馬也進入了太學,全是宮中的荷甲親衛,還有繡衣衛張魚相隨,所載的那一筐筐,便是試題!

    這還只是今天合在一塊考的經術、數術、常識三科,他們好歹參與出題,知道些究竟,至於明天的“策論”,由魏王親自定奪,沒有人知道第五倫究竟會出個怎樣的題目來折磨考生……

    王隆、杜林對視一眼,向前朝太師張湛行禮,他作為主管文教的官員,剛入宮面見過第五倫。

    “太師,不知大王有何口諭?”

    張湛還是永遠板著臉,說道:“大王只言,此番考試,關鍵只有一點。”

    “公平,公平,還是公平!”

    “兩個字,大王說了三遍。”

    孝義是第五倫的人設基石,他受限於此,可不好公開招募“受金盜嫂”之輩,縱是其他方面能不重私德,但選士考試不同,信用與公正尤為重要。

    “故而,須得反覆告誡,諸生凡有作弊者,當場逐出,永不得錄!”

    “而監考官吏及定分者,但凡有徇私舞弊,皆重典懲處!”

    張湛負責文教還真是對路了,他雖然在治郡時是個老好人,但管起教育來,卻端莊嚴肅崇尚禮節,一舉一動都有定規。

    不過,張湛的思路本是先效仿第五倫在老家的“義學”,先興小學,哪怕如第五倫要求的,在蒙學教育就將數術、常識等加進去,他也認了,畢竟張湛也不是個醇儒。

    然後循序漸進,再建設好郡學,再謀求恢復太學乃至於射策考試。

    但第五倫卻反其道而行,決定以最終的考試來反過來影響國中文教側重點,還預言道:“只要世人知曉策論、數術、常識皆為選士標準,平素自然便會加以矚目。”

    張湛說不過他,只暗暗感慨:“只望這是國家再興文教的開端罷!”

    說話間,官吏稟報,說隅中已到!

    “擊鼓。”

    “開考!”

    ……

    隆隆鼓點在太學中響起,傳遍了成均、上庠、東序、瞽宗四館。

    承宮與弟子們所在的是上庠館,考場乃是過去太學生上課的學堂,畢竟專門的考舍也來不及造。

    雖然戰亂裡太學曾被亂兵衝入,案牘都砸了當柴燒,但第五倫這次花了重金,好歹讓每個考生都有一張案几和蒲席——不少還是宮裡拿出來的,這又是值得士人們唱讚歌的點了。

    每個考場容二三十人,有兩名未央宮裡抽調出來的官吏,一前一後分別站立,站在前面的黑袍獬豸冠者笑吟吟的,後頭的卻是佩著劍,目光森森然。

    “聽說站在後頭的,是魏王軍中佈置在每個隊的督戰吏,專門殺調頭逃跑的士卒。”

    “那彼輩來作甚?”

    “似是抓徇私舞弊者。”

    此言讓考生們都抖了三抖,同時又有人憤然起身:“魏王視吾等為賊乎?”

    那儒生覺得受了羞辱,竟拍案而出,還沒開考就棄考,在門外還遇上了幾個同伴,漢時儒生有個性者還真不少。

    但想要進入體制,就必須向體制的規則低頭,不是麼?大多數人還是服從順應了這種規矩,公平對大多數人而言是好事。

    鼓點敲響,預示著隅中已到,也就是後世的早上9時左右,考試時間一共三個時辰,從隅中、日中一直到日昳,相當於六個小時,等大夥肚子飢餓,晡時到時結束。

    筆墨、刀削自帶,但考試用的三份空白簡牘已擺在面前,上萬卷空白竹簡上哪去找?只能將三公九卿官署裡的多餘簡牘都抽調出來救急。

    經過此事,第五倫痛定思痛,已經決定,在來年射策考試開始前,將成熟的紙張發展出來,而不止於杯水車薪的宮廷私人用紙……

    題目在開考時發到各數十個考場的文吏手中,再由他們抄在掛在牆上的佈告上,讓考生們瞧見。

    經術題和太學射策並無區別,過去是分學派舉行,將疑難問題書於簡策,考生隨意擇取其中一策,解答策中所書的問題,學官據以評定成績。

    如今則是公之於眾,讓眾人埋頭在簡牘上寫下答案。

    經術四題,一題十分,兩題涉及論語,一題乃是孝經,需要根據題眼補全上下文,而後還要解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