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18章 鳥鳴澗

    舉手掠鬢,這自然是杏娘希望鄧林可以注意到她頭上那支銀釵;而她之所以要用這樣委婉的表達方式而不是採用當面直接相問的方式,是因為她知道,如果由她直接相問,那何瓊芝必然會追問他二人昨日對話的內容,這樣一來,往祁門求醫的打算必然會被阻止。

    是而,她不能直接問鄧林那支銀釵上的一抹紅色是否就是他所知的“檀心一點紅”。

    當然,她也想過私下求證,但仔細一想,她還是覺得不妥。一來,崔宅人多嘴雜,私下詢問,未得其便;二來,銀釵出現那晚,何瓊芝對杏孃的猜疑與質問,至今還讓杏娘感到隱隱作痛,所以,此銀釵是否為墨家暗器,必須借鄧林之眼來鑑定;如果真的是,那墨家暗器的故事也必須借鄧林之口來陳說,這樣方為可信。

    至於這結果,杏孃的內心是矛盾的。她希望是,這樣她就有線索,可以繼續追查下去;但同時她又希望不是,因為如果這支銀釵真的是墨家暗器,那贈釵人的用心不可不謂險惡至極!

    刻下,她還不敢過多地去揣測贈釵人的用心,只希望鄧林能夠認認真真地往她頭上瞧一眼。

    可不知怎的,這位鄧郎中今天忽然變得矜持了起來,每次往她這邊張望的時候,總是匆匆一瞥,不敢多看一眼。這讓她感到又納悶又焦急。

    她不知道,鄧林今日的矜持,全是因為昨日的那碗餺飥之故。那一碗飽含兒時回憶的餺飥,讓他感動了一夜,這樣的感動讓他對杏娘充滿感激,這樣的感激又讓他對杏娘傾慕不已。懷著這樣的情感,鄧林的舉止也隨著變得拘謹了起來。

    不過,當杏娘遞茶過來時,他也忍不住窺看一眼杏孃的纖纖玉手;當杏娘立在自己身旁時,他也忍不住偷看一眼杏孃的茜色羅裙。

    這種內心的躁動,讓他興奮,也讓他時常手忙腳亂的不知所措。何瓊芝見他臉紅到了耳根下,便猜到了七八分,故意問道:“鄧郎中,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臉這麼紅。”

    “哦!剛在院子裡打了一通五禽戲,出了點汗,所以……”鄧林羞赧地回道,不敢抬頭。

    “原來鄧郎中也通養生之道啊。”何瓊芝一時來了興趣,“我曾經也學過幾式,如今差不多都還給那位老師傅了。”

    “我記得這五禽戲的五禽有虎、鹿、熊、猿、鳥。這虎啊,得虎虎有生氣,講究的是威猛,這鹿呢,跟虎不一樣,講究的是舒緩,心靜體舒,方能成效。”何瓊芝說著,便指手畫腳地比劃了起來。鄧林放下茶盞,起身離座,於一旁指點,不時還活動幾下。

    練至鹿戲時,何瓊芝忽然停了下來,擺手嗟嘆道:“哎,不行了,這‘引項反顧’做不了了。許久不動,脖頸這兒都僵硬了。真要像這畫上的鹿兒一樣矯首反顧,我這脖子可就要斷了。”

    何瓊芝目指著牆上那副《鹿鳴圖》,揉著脖子重新坐了下來。鄧林順著何瓊芝的目光復往牆上那副畫軸望去,畫中虯柯之下,寒泉之上,一對母子鹿一立一臥,母鹿迎風佇立,北望青山,目光炯炯,英姿勃發;子鹿屈膝跪母,回首顧眄,脈脈溫情,依依在望。

    鄧林在她們到來之前,就已駐足觀看多時,對這幅命意高於畫功的畫作,他對其中的孝義不無感同身受之意。

    “這畫……畫的很傳神,這兩頭鹿眉眼自然,神情俊逸,妙啊!”鄧林高聲一個“妙”字掩飾了他詞窮的窘迫,卻引得何瓊芝笑逐顏開:“杏娘塗鴉之作,叫鄧郎中笑話啦。”

    “原來是杏孃的丹青妙筆,果然——妙絕!”鄧林向杏娘拱手稱讚,而內心卻不免有些自慚形穢。

    “鄧郎中,好像對書畫頗感興趣。昨日提到那副《山北燕雲》被毀之時,我見你面露痛惜之情,可是十分的真切啊。”何瓊芝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