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樓 作品

第132章 人與暮天俱遠

    偌大一個祠堂內院,一個弱小的身影,在暮色四合的光景中正對著門首那塊“清徽堂”匾額,她仰視著它,它俯視著她,乍看來,雙方更像是在對峙。它居高臨下,以神秘而莊嚴的威嚴迫使對方不得不屈膝相對;而她矯首昂視,以倔強而不屈的頭顱迫使對方不得不默許了她的放肆。

    誰讓“一切由你”這句話是他們那個不肖子孫說的呢!

    雲罅間的一線殘陽輕輕地落在她一邊的肩頭,就像是天公精心雕鏤的一寸光陰停留在了她的生命裡,柔和的光暈朦朧地勾勒出了她半身的輪廓。

    風,靜止了,世界,安靜了下來,那倒映在地面上的半身側影靜靜地臥倒在堅硬的磚塊上,就和兩年前那副冰涼的身軀一樣,一動不動,不知道這地磚有多硬,有多冷!

    師瀟羽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那裡,這次她沒有倒下。只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就像黎明前的一池靜水,纖塵不染,喧囂不聞,在這個明朗與晦暗共存的清晨,日氣未暄,白露未晞,所有的一切都屏氣凝神地沉默著、等待著。沉睡了那麼久,一切都該醒來了!

    刻下,她已經做好準備擁抱新的開始。

    日出和日落,一個開始,一個結束。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沒有結束,也不會有新的開始。

    祁穆飛首先進入祠堂向列祖列宗奉香,瞑目合掌,恭敬禮拜,然後才步出祠堂,在師瀟羽右側的影子裡跪了下來,把這一天當中最後一絲光明與溫暖留在了她的左側。

    拜完祖先,祁穆飛方才開口道:“有什麼事非要在這兒說嘛?”

    從祁穆飛跨進清徽堂那刻起,師瀟羽便已從他那輕靈的腳步聲出辨識出來,只是她並沒有像松音和丁香那樣流露出絲毫歡喜的神色。

    “妾身有一事相求,需要祁爺在祖宗面前允肯。”

    “什麼事?”

    “怎麼,你怕你做不到?”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祖宗在前,我祁穆飛向你保證,只要無違良心,我一定許你。”

    祁穆飛說得坦蕩,說得誠懇。師瀟羽亦聽得專注,聽得仔細,末了,她還淡淡一笑:“放心,此事決不叫你良心為難。”說著,她從自己的衣袖間掏出一個玄青色信封,高舉過頂,雙手遞與祁穆飛。

    祁穆飛側身接過信封,但沒有立時打開。信封是空白的,上面沒有書寫一個字,真是可惜,師瀟羽的簪花小楷可是相當別緻的。也許是她懶得寫,也許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寫,又也許是她想用這樣的形式給彼此過去近乎空白的兩年留一點顏面。

    祁穆飛掂量著這個空白的信封,很輕也很薄,輕得就好像裡面只裝有三個字,薄得就好像裡面只容得下三個字。

    這是一封“訣別書”!收信人隔著信封就已閱見了那寫在開頭的三個字。

    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預感今日師瀟羽必有什麼大事要跟自己陳說,但他沒想到這件事。兩年了,他早就料到師瀟羽遲早有一天會自請離去;兩年了,他也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拖延,卻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