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未央 作品

第093章 這不搞人心態嗎這?

乍一聽劉榮這話,天子啟還滿是不以為意的擺擺手,並沒往心裡去。



——至親?



除去那位老態龍鍾,享譽大半個關東的老師:張恢,別說是晁錯的妻兒老小——但凡是沾點親、帶點故的人,都早就被天子啟接來了長安。



他吳王劉濞,難不成還真能派人來長安,在天子啟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城長安拿了晁錯的家人?



如果劉濞真的做到了,那天子啟也不用再忙著削藩了——直接麻溜洗乾淨脖子,等著禪讓退位,然後被送去見先帝便是。



至於那位法家名士張恢,且不提劉濞抓不抓的走,就算能,劉濞也斷然不敢這麼做。



法家是沒落了,又不是沒人了!



便是如今朝中,都已經有內史晁錯、廷尉張歐、廷尉監趙禹等法家出身的士子嶄露頭角,身居公卿二千石;



除了這些‘頭部’,更是不知有多少人遍佈各地方郡、縣,正朝著前輩們的方向奮鬥。



窺一斑而知全豹。



一個學派,能將最頂尖的一批人才,推到九卿一級的位置——尤其還不止一個,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就算不顧及輿論意向,他吳王劉濞也要想想:抓了人家學派的巨擘、大賢,吳國那些個法家出身的官吏,會不會在關鍵時刻捅自家王上一刀。



想到這些,天子啟只本能的認為:晁錯如此一反常態,應該不是因為身邊人的安危。



只是話剛要道出口,又鬼使神差的說出一句:“過往這幾年,晁錯的父親,倒是一直在苦口勸阻。”



“但這都已經好幾年了……”



“沒見他晁錯幾時,曾因父親的勸阻而動搖過分毫?”



似是自問自答的一番話,卻只引得劉榮愈發疑惑地搖搖頭,似乎真的為晁錯異常的舉動而感到不解。



天子啟卻是思慮再三,又不著痕跡的撇了眼劉榮,見劉榮扔在‘皺眉苦思’,方朝著殿側的位置微微一點頭。



待一道黑影離去,天子啟才將思緒理了理,面色也逐漸歸於正常。



“今日朝儀,可有所得?”



——這,才是劉榮之所以會在朝儀之後,被天子啟單獨召見的原因。



本來今日朔望朝,劉榮就是旁觀、旁聽長見識的;



這看也看了,聽也聽了,總得給天子啟彙報一下學習成果之類。



對此,劉榮顯然也是有所準備,天子啟這邊剛發問,劉榮便簡單理了理思緒,旋即從容開口。



“今日朔望朝,本當是以《削藩策》為核心,由晁錯依序奏上諸王罪證,父皇再順勢削奪諸侯封土。”



“從百官的反應來看,對此,朝野內外早已有所準備——尤其是過往數日,諸王罪證已經流傳於坊間,朝野內外,當是已經嗅到了父皇的謀算。”



“只是出了晁錯這麼個岔子,趙、楚、膠西三王,都已因罪而被削奪封土,而吳王劉濞卻或免。”



“這一意料之外的變數,或許會讓朝野內外,對父皇推動《削藩策》的動機產生遲疑,更或是亂猜父皇的意圖,從而導致上下不能一心。”



“過了今日,再想另外找機會削奪劉濞的封土,父皇就又要重新籌謀佈局。”



“這又會讓朝堂針對諸王叛亂的準備,無法更早光明正大的開始,而是仍舊和過往這些年一樣,還是隻能暗中進行……”



將腹稿悉數道出,劉榮稍頓了一頓,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組織了一下語言。



待天子啟面色如常的淡淡點頭,方再道:“至於袁盎今日站出來,公然和父皇唱反調,當也不會是父皇所認為的那般。”



“——再怎麼說,袁盎也是老臣。”



“就算做過吳王劉濞的國相,也不至於收受劉濞的賄賂,更不可能在朝堂之上,為劉濞老賊張目。”



“更大的可能性,是袁盎察覺到了晁錯的異常——尤其察覺到了晁錯今日所為,必定會觸怒父皇。”



“於是,袁盎便適時再多添了一把火,想試試看父皇這把怒火,能不能把晁錯給直接燒死。”



說到最後,劉榮又自顧自點點頭,似是自言自語道:“這二人之間的仇怨,實在是讓人不解。”



“但無論這仇怨因何而起、從何而來,晁、袁二人之間,都顯然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聽著劉榮淡定從容的表達著今日,自己在朔望朝上的‘見聞’,天子啟一邊聆聽,一邊也在思考。



今日,天子啟難得動了怒,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更徹底失去了理智。



天子啟知道:這很危險。



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因慍而致戰!



作為太宗孝文皇帝手把手培養出來的繼承人,作為一個合格且正值壯年的帝王,天子啟非常清楚:作為皇帝,自己必須時刻保持冷靜。



尤其是在做出重大決策時,必須儘可能的不為情緒所左右,而是應當在冷靜的判斷過後,做出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今日,天子啟便險些被憤怒衝昏頭腦,做出錯誤的決斷。



但終歸是羽翼豐滿,手腕老練,又曾在太子之位上,磨礪過二十多年的成熟帝王。



哪怕是動了怒,天子啟,也依舊本能的將事態,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晁錯,是朕削藩的劍。”



“袁盎,則是晁錯的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