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六十三章,君在前後顧無憂(五)

“誒,你說這頓酒應該是徐從稚來請呢,還是顧枝啊?”

“……”

“算了,還是讓顧枝來請好了,畢竟他可是能請動醉春樓那幾罈老酒啊,嘖嘖。”

“……”

“誒,你怎麼不說話啊。”

“鏘——”

“喂喂,你這麼快出劍幹什麼。”

絮絮叨叨,急急忙忙,晃晃悠悠,他們來到了山下。

山路上,少年和少女並肩而行,夜裡崎嶇山路有些看不清楚,但是他們腳步悠然,毫不在意地一路前行,少女突然皺著眉說道:“身後那些傢伙還是跟著啊。”少年摸著腰間的那把竹鞘,回道:“不管,反正要是不出手,那麼就與我們沒有太大關係。”

少女似乎很是聽從少年的話,於是沉默起來不再多說,可是少年卻張著嘴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少女卻又迅速收回視線,撓撓頭,暗暗嘆了口氣。他的手指搭在竹鞘上,感受著那股清涼和柔順,輕輕地敲著,滴答滴答。

少女隱隱約約落後少年半步距離,這半步是那麼的渺小,以致於即便吊著不遠不近距離的那些影子也看不見,可是這半步卻又是那麼的刺目,以致於走在少女身邊的少年清晰無比地看在眼底,記在心裡。

好像,一切還是沒有改變啊,那麼這究竟是一件好事呢,還是一件足以嘆息的遺憾?少年不明白,可是模模糊糊地,他總覺得,這樣子,是不對的。

山路慢慢地走進了狹窄處,兩側是險峻的峭壁,高高地聳入雲端,若是天光大盛的白日裡仰頭看去,恐怕便能慨嘆一句天地的鬼斧神工和萬物的偉大,只是在這深夜裡,如果有人抬起頭,卻只會覺得那逼仄在視線內的方寸月華是那麼的遙遠和觸不可及,然後自身無限的渺小,直到土裡去。

頭頂是禁錮在方寸天地的夜幕,腳下是散落著碎石的粗糙山路,然後寒芒就慢慢地滲透了進來,一點一滴,充盈著這處狹小的山崖底下,險絕之地。少年呼出一口氣,握住了刀柄,而少女退出一步,牢牢地護住了少年的背後。

只是這一次,少年沒再一往無前,他拉住少女的手腕,然後毫不猶豫地拔出了刀,護在少女身前,嚴嚴實實,寸步不讓。這一次他還是站在少女的身前,可是身後站著的卻只不過是自己想要護住的人,僅此而已。

他的心中有激盪而起的思緒,三年以來,一直如此。

那些黑影鋪天蓋地而來,攀附著兩側的峭壁和壘起在山路間的岩石上,他們藏在兜帽下的雙眼泛著冰冷的鋒芒,貪婪和慾望,在這深夜裡肆無忌憚,殘忍與血腥,在無人處宣洩而出,這世上的汙穢和腌臢都與他們有著關係,因為他們來自那段黑暗混沌的歲月,他們苟延殘喘卻永不停歇,他們始終還渴望著這世上最為位高權重的權柄,可是,終究不過是喪家之犬。

很遺憾,站在他們身前的正是那些破滅了他們幻想的人,而他們就此無所遁形,該死。

周厭站在入山口處,他握著刀柄嘖嘖說道:“這些人膽子也是真大啊,難道他們的主子沒有告訴他們面對的是誰嗎,難道他們不知道站在身前的人殺了一整座城的人?”

於琅從周厭身旁走過,緩緩說道:“殺人之前不必這麼多廢話,希望你的刀別和你的人一樣變得這麼婆婆媽媽。”周厭搖搖頭笑道:“於琅,現在都是太平世道了,還念念叨叨什麼殺來殺去的啊,不過是舒展一下筋骨而已。”說著,他趕上了於琅的步伐。

徐從稚和程鯉嚴陣以待,雖然眼前的這些人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的威脅,可不知為何他們總隱隱約約察覺到了有其他人的靠近,不算多麼可怕,可是就像一把藏在暗處裡的刀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降臨,危在旦夕。

只是很快,徐從稚便笑了起來,而站在他身後的程鯉也愣了愣,他們看見了那兩個出現在不遠處山路上的模糊身影,很熟悉,很厲害。

那些黑影直到此時才發現在這場追蹤裡自己才是那螳螂,因為在他們身後的黃雀終於坦坦蕩蕩地出現了,而自己再無退路,他們眼神交錯,毫不猶豫地沿著峭壁往上攀爬而去。

可惡,沒想到千算萬算挑好的埋伏之地居然差點成了自己的埋骨之地,現在只有逃出去再做打算了。

看著黑影迅速離去,而那兩個站在不遠處的身影卻一動不動,徐從稚拍打著刀鞘,笑問:“怎麼,你們是來看熱鬧的?喂,就算是蚊蠅也很煩人的啊。”那一邊傳來了回應:“你們怎麼一個個的都變得這麼嘮嘮叨叨了。”徐從稚撓撓頭,回道:“這句話我剛跟那傢伙說過來著。”

“呵呵。”

開口的那人率先踏出一步,一道凜冽的光芒從天空之中猛地墜下,恍如一顆璀璨的流星,直直地砸向了那險絕的峭壁,轟然炸響,鮮血四濺,在黑夜裡,血液是暗淡無光的,只有慘叫聲劃開了夜幕的深邃,而那個走出來的年輕男子手持一把鋒利長劍,還有碧綠的竹鞘懸掛在他的指尖,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