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四十六章,曾換日月變天地(二)

宅子裡點亮在宅邸祠堂中的那些燭火都已熄滅,此時四下裡靜悄悄的黑暗深邃,幾人沿著牆根走向正門所在的地方,還有更夫方才所說掛著一個帶血頭顱的牆頭,只是來到了正門附近的牆頭,卻只見有幾點殷紅血跡沾染在牆頭和牆角,並沒有更夫所說的頭顱,莫藺緊緊皺著眉頭,轉頭看向院落裡祠堂的方向。

站在莫藺和更夫身後的張謙弱皺著眉頭低聲道:“好濃的血腥味道,好像是故意為之。”小和尚真頁已經摘下手腕的佛珠在手中捻動,他始終低眉斂目輕輕誦讀佛經,此時抬頭說道:“那位高僧在此做的法事已經算是盡心盡力了。”說完,真頁接過張謙弱手中的火把,照耀著牆角附近的一些插在泥土中的木製金剛杵樣式的東西,張謙弱默默點頭。

幾人跟著莫藺走向宅邸祠堂方向,其間走過聽說曾經倒著不少屍體的廊道和房屋,更夫不由得瑟瑟發抖,哪怕是一點風聲都要止不住地低呼一聲,幾人來到祠堂外的廣場上,一堵雕琢著鯉魚躍龍門的影壁矗立在一側,另一側影壁上則是兩尊怒目而視的天官神像,莫藺手中火把突然緩緩下降,只見廣場上的青石板上有粘稠鮮血流淌在縫隙中,幾人抬頭望去,此時天空中的陰雲恰好散開,祠堂外的屋簷下掛著隨風搖曳的幾條白布,定睛一看,竟是幾具無頭屍體。

更夫已經驚嚇地跌坐在地,抱著腦袋瑟瑟發抖,張謙弱和真頁的臉色也刷的一下蒼白起來,只是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如更夫那般不堪,倒是那個一襲儒衫讀書人打扮的少年居然沒有過多受到驚嚇的神色變化,張謙弱湊近少年的耳邊問道:“君策,你不怕嗎?不會已經被嚇傻了吧?”名為君策的儒衫少年搖搖頭,只是視線偏移看向整整齊齊擺放在屍體底下臺階上的幾顆頭顱,死不瞑目。

更夫顫抖著伸出手,結巴道:“就是這顆腦袋。”莫藺畢竟是當年曾親眼見過那一幕滅門慘狀的人,只是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就走上前幾步,藉著火把的光芒看著那幾顆沾染了鮮血的頭顱,莫藺嘆息一聲,沙啞著聲音道:“是村長的長子一家四口。”更夫目瞪口呆,莫藺看著那些睜大了眼睛的頭顱,甚至還有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孩子,莫藺沉聲道:“報官吧。”

附近城鎮官府裡的人哪怕已經喊了村子裡腳力最好的年輕人去請也至少要第二日清晨才來了,隨著已經花甲之年的村長急切趕到鬼宅之後,那一聲聲淒厲的哀嚎傳遍了整座村子,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一些青壯漢子聞訊趕來,都不忍直視那副慘狀。

這座小村莊的村長已經二十幾年沒有換過了,大家平日裡也沒什麼要緊事需要找到這位村長,哪怕是家中有些急事也都不樂意去觸這個只知道守著那些錢財和一畝三分地萬事不管的村長的黴頭,更多的還是直接上學塾去問莫藺的意見,大家都快忘記還有這麼一個村長在了。

村長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女兒們早就出嫁了,一個前些年還成了寡婦,就一直住在村長的家裡,街坊鄰居沒少聽見村長家裡有摔東西叫罵的聲音。長子留在村子裡佔了十幾畝田,早就和那個在附近城鎮當差的二弟分了家,村長最小的那個兒子年少時在莫藺的學塾裡讀書的時候還有著神童的名稱,後來卻不告而別聽說去了軍伍中打拼,再沒有消息傳回來。

如今鬼宅裡難得這麼多年後再次燈火輝煌,村長和那個街頭巷尾碎嘴最多的老嫗已經趴在宅子祠堂前嚎啕不止,那個住在家中的女兒沒有來,在家裡照顧幾個被吵醒的孩子,不知道有沒有掉幾滴眼淚,為這個從來不願多見幾面說幾句好話的大哥悲傷一陣。

莫藺來到鬼宅門前簡單和那些圍攏而來的村民說了一番宅子裡的情形,大家都有些悚然,也沒聽說平日裡那個把自己當一個地主看的漢子結了什麼大的仇怨啊,一時間議論紛紛竊竊私語,但是大家都已經默認了那一家四口應該是得罪了什麼歹人,居然就被帶到此處砍了頭,也有人嘀咕著是不是當年這座宅子死了人之後,那個村長的長子是第一個帶頭闖進去搜刮東西的,所以遭了鬼魂索命,這下子看熱鬧的許多人更加心中惴惴不安,默默趕回家去燒香拜佛,只有那些當初靳氏滅門之後沒有落井下石的人家還留在鬼宅門外。

莫藺和張謙弱三人就一直留在鬼宅裡等到了第二天清晨那些官差趕來,期間莫顏桑遠遠來詢問情況,莫藺只是讓莫顏桑回家好好照顧她孃親,不要輕易靠近這座宅子。站在宅邸祠堂門前,莫藺看著依舊嚎啕落淚的村長和老嫗,心中嘆息一聲,他看向祠堂正對著的屋簷下站著的三個少年,走上前去低聲問道:“你們要不先回去吧?感覺這裡的情況有些複雜,恐怕會很麻煩。”

真頁已經盤腿坐在原地,轉動佛珠閉著眼睛誦唸佛經,張謙弱神色凝重,沉聲道:“莫先生不用在意我們,若是跟那個更夫所說是什麼邪祟作怪,我們也要親眼看看的。”莫藺轉頭看了一眼依舊擺放在臺階上不敢輕易搬動的那幾顆頭顱,他低聲道:“只怕不是什麼鬼魂索命,而是仇家滅門,大家現在怕的反而是這四人究竟是為何而死,若是因為這座宅子以前的事,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