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登基

今天是個好天氣，天空萬里無雲，澄澈湛藍。

宜登基，宜砍人。

幾天前，以庾和為首的一干大臣跪於宮門前，言辭懇切地請求嚴啟珏為大局著想，為祖宗著想，為社稷著想，值此國難當頭之際，登基為帝。

前世的同一時刻，他真不想接手這一爛攤子。

或許這種想法有些自私，但嚴啟珏清楚地知道，但凡稍有不慎，他就會成為大昭的亡國之君。

他的頭顱會被掛在城牆上以供剌戎洩憤；他的名字會深深地刻在史書上，留待後人萬世鞭屍。

在那個極度混亂的時刻，被慌張的情緒所趨勢，嚴啟珏甚至險些對庾和等人說出“眾卿莫要誤我”之類的話語。

但那時候除他以外，大昭的京城中唯一一個可堪皇帝之重任的人便是當前年僅三歲的太子殿下——嚴聞舒。

猶豫再三，不知在心底權衡了多久的利弊，他還是在庾和殷切卻堅定的目光中，鄭重地點了點頭，接下了這個看上去榮耀至極卻同時又艱難之至的擔子。

但今生今世經過勸進環節中裝模作樣的三辭三讓這種必要的禮節性推拒後，嚴啟珏也不想繼續演了，他乾脆利落地允了眾臣的請求。

他這一舉動，令原本準備了一肚子勸誡話語的庾和多少有些意外。

非常時期，一切從簡。

日前，嚴啟珏已委派了禮部專員為他前往京郊的天地二壇和宗廟祭祀，以昭告天下，同時得到受命於天的宣稱。

此時此刻在寢殿中，嚴啟珏看著眼前略顯陳舊的玄色禮服，其袍角隱隱可見一些未曾藏起的線頭，想來是拿以前哪位用過的臨時改動而成。

他對此倒是不甚介意，畢竟就這麼短短几日，完全無法讓禮部準備好一場完備且正式的登基大典。這些衣袍或許曾被此前某任皇帝佩戴過，現在輪到他了。

這一瞬間，歷史的沉澱與傳承在他身上交匯。

趁著一眾太監侍女彎著腰替這件冕服做最後的打理時，嚴啟珏看向立在一旁的銅鏡，而那張映照在鏡中的臉也動作一致地看向他。

只是與他不同的是，鏡子裡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此時正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笑容。

“你真可憐。”

恍惚間，嚴啟珏似乎看見鏡中人張開嘴，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

……無趣。

他毫無波動地移開目光，甚至也有點想笑了。

“奴婢來服侍殿下更衣。”書斂帶著一眾太監侍女恭恭敬敬地走了過來。

嚴啟珏點了點頭，伸開手臂，任由他們將一層又一層的織物加於身上，玄衣，纁裳，黃蔽膝，素紗……每一種織物與其顏色都有著特殊的象徵意義。

玄袍加身，這不僅是一次裝束更替，更可以算作是一種象徵性的重生。

最終，所有衣袍穿戴完畢。書斂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他繫緊白色的腰帶，並在一側懸上長長一串瑩潤的白色玉佩。

肩部的日月長龍，背上的星辰群山，繡於衣上的十二華章一個比一個沉重，以至於他覺得自己被壓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但下一刻，嚴啟珏雙手托起更加沉重的冕冠，親自為自己戴在頭上。

冠上墜著的五色旒珠自然垂下，擋住了他的部分視線。

嚴啟珏面向銅鏡，任由書斂仔細地替自己將冕冠上鬆散的朱纓整理好。他久久地注視著銅鏡中的自己，但這一次，他並未再看到任何異相。

“陛下，吉時已到。”書斂有些不安地輕聲催促著，嚴啟珏這才回過神來。

而後，他走出寢宮，向著太和殿的方向走去。

新皇登基伊始，百官需跪拜於太和殿及其前的廣場上，口中稱頌。而皇帝在龍椅上接受百官朝賀，從此明確君臣之分。

一排又一排的人在他眼前跪下，每一個人口中都是同樣恭敬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