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焗 作品

第6章 白骨之疾

 那婦人一步未動。

 她握著絹帕,抬眸望來,唇上的胭脂因咳嗽沾了不少在帕上。沒了紅潤,整個人就顯得蒼白憔悴。

 “姑娘有疾,趁早找大夫看吧。”婦人絹帕抵著唇,時不時咳著。

 “你拿著我師傅的玉佩。”

 方夫人目光淺落,素手彈了衣上塵,“玉佩是我的。”

 “是我師傅的,我師傅叫白雪陽,你割了她的頭。”

 那日情形仍在白骨眼前。

 繡花針穿過師傅的皮肉,傷口並不平整,她縫了好久也縫不好看,特別是骨已斷,縫好了也不是常樣。

 而今兇手已尋到,她卻走向山莊出口。周遭賓客悉數讓道,手中劍峰仍對白骨。

 烏容海還朝她恭敬道,“方夫人慢走。”

 冤屈泯然沉默中,煙花卻在盛放。

 “誰還在那放煙花,給我停了!”烏蘭賀揚手罵道。

 大大的雞腿從假山後露出,二里之外,杜志惡揮著煙花棒,“什麼?還不夠多?”

 “嘭嘭嘭!”天空被五光十色疊滿。

 流光在白骨眼中就似猛獸的血液,“跟我去見我師傅!”

 白骨快步出,抓住方夫人。那帶病老婦反手甩袖,內力從她指間翻湧而出,將白骨狠狠甩出。

 白骨身撞向地,激起片縷塵土。雖不知痛,卻摔得暈頭轉向。

 烏蘭賀跑來扶她,他身後咳嗽聲依然不停。

 白骨未起,越過烏蘭賀的肩,就瞧得方夫人捂著嘴,目中卻是狠厲之色,“姑娘,你裝什麼?”

 就那言落,身後群俠攜劍砍來。

 白骨抓住烏蘭賀的肩,將他朝天扔去。

 烏蘭賀心撲通通跳著,人已離了地。白骨躍身接住他,飛針直撒而出。

 烏蘭賀跟個石擔子似地橫在她頭頂,隨後如風車轉全,被她立到地上。

 轟得,烏蘭賀頭暈目眩,腹中翻湧,彎腰就吐。狼狽的他擦擦嘴,抬頭時,方夫人已與白骨打了起來。

 那方夫人的病果然是裝的,躲過了白骨的針,出手極為狠辣。

 白骨當然不認敗,持針再紮下,可方夫人更快地打向她手腕,針落地,二人手互相交織成了結,誰也不肯鬆手,就剩腳來回踢著。

 滿地腳印鋪了半里,在烏容海面前,方夫人最終被絆下,單膝跪地。白骨按著方夫人問烏容海,“她能近身割我師傅頭顱,定然認識我師傅。”

 烏容海見方夫人敗勢,微微退步,“那又如何?”

 “你不是縣令嗎?”

 “當然是。”

 “不是公道嗎?”

 “當然。”烏容海不假思索。

 “那她殺人,會怎麼樣?”

 人人都說虎頭山上是魔頭,殺人無數。可若是山下人殺人呢?會否和虎頭山上的魔頭一樣,人人得而誅之?

 烏蘭賀聽了白骨此問,如被重石砸了心。

 而烏容海和在場所有賓客都在暗笑。他們在笑,白骨不知他們在笑什麼。

 “她不會殺人。”烏容海笑著說。

 白骨喉間一緊,“你明明說是她。”

 烏容海官袍加身,審視著魔頭,不過審視她的天真,“殺人的只會是白骨魔頭。”

 冰冷的回答震入白骨耳膜,煙火同時轟鳴在天空,漫天光暈將賓客照得更加璀璨。

 白骨赫然發現了這世間不同。山下人與虎頭山上的人生得都是人樣,可每一張臉看上去,都死死板板,像戴著人&皮&面&具。他們是人,卻沒有人味。

 趁著白骨心神不定,方夫人腳蹬地,身子後翻而起,反把白骨帶倒在地,“死丫頭,我告訴你,世上沒有白雪陽這人。”

 方夫人與白骨相隔很近,白骨能見她整張臉五官扭曲,填滿兇恨,也能見她髮間夾雜了銀絲。

 白骨旋臂掙開,握住腰間鐵鞭,不待她甩出,方夫人出掌打來,白骨摔地,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婦人。

 白骨已是不能動,胸前一根銀針扎住,正是方夫人打出。

 “你怎會我師傅的功夫?”

 方夫人收掌吐息,甩袖而去,“周公子,烏縣令,這個人交給你們。”

 烏容海和周子顥走來,他們無聲,他們的目光又是有聲的,像是小刀颳著白骨的骨頭。

 白骨感覺臉上疼辣,那是在虎頭山從未感覺到的,她還不懂那是什麼,就如山間之獸露出獠牙。

 烏蘭賀拿上劍朝他們一揮,即便他揮劍就掉手,“你們大仁大義,別當我瞎啊,方夫人那身手可不是清白人。”

 劍脫了手,烏蘭賀也不顧,跑去給白骨拔出了針,只聞白骨滿腔怒音,“我師傅救了那麼多人,你為什麼要殺我師傅!”

 人海茫茫一條道,華衣老婦早已去之自如。

 煙花繼續飛灑,窮兇極惡得那種,將盛宴推向窒息的沉悶。

 白骨眼神瞬間空洞,隨之低鳴,聲音像被火燒過般,殘破

不堪。

 烏蘭賀聽著不對勁,剛扶她,她身子就歪斜了。她眼裡映著煙火,卻映不出光潤,整個人轟然倒下。

 “今日本莊主散席了。”烏蘭賀攬腰抱起白骨,耍無賴,烏蘭賀也會。

 煙火盛放在天,爛漫火花映著匆匆人影。

 這一切他太熟悉。就如幼稚的孩童抱著一盆殘花,哭問誰人敗花,世人卻道汝何植花。孩童聲嘶力竭地辯駁,只迎來響亮的巴掌,斥他錯的是你。孩童無助地望向世間僅存的陽光,不知那是夕陽西下,無多風景……最終惡人是他。